我从单位被抓走,坐在警车里时,忽然觉得外边的世界离我那么遥远。车的后面是封闭的,我完全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到何处去。
不知开了多长时间,车终于停了下来。下车后,眼前是一个大铁门,门两边站着荷枪实弹的武警,旁边的牌子写着“北京市看守所”六个大字。
我被带进一间审讯室,坐在一把特制的审讯椅上,然后人就被锁在椅子里,动弹不得。预审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摇摇头。他提高嗓音道:“这是七处!”说完就观察我的表情。我十分不解:“七处?和八处、九处有什么区别?”我对七处的“大名”没有反应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一时语塞。
无奈之下,预审只好给我解释了“七处”的来历。北京市看守所属于北京市公安局局第七处,也叫大案要案处,号称中国第一看守所。其它看守所都会有所在区域的名字,比如“北京海淀看守所”,“北京西城看守所”之类的。一般来说,只有那些可能会被判处死刑、死缓、无期的重大刑事案件的犯人才会被关押在七处。七处的楼群建筑呈现“K”字型,在七处呆过的人都知道,“进了“K”字楼,先要把命留”,所以很多犯人一旦知道自己身在七处,往往精神就先跨了,就会把自己的犯罪行为统统坦白。所以预审也打算给我一个同样的下马威。
但是这一招对我没起作用。因为我觉得自己是修法轮大法的,堂堂正正,又没做坏事,有什么可怕的?再有,当时我对共产党的邪恶程度还很不了解。俗话讲,“初生牛犊不怕虎”,我心想:就是一些反映真实情况的信,他们总得依法行事,能把我怎么样。
预审说:“你们俩年纪轻轻,工资是我的好几倍,家里住的房子也是我的好几倍,为什么还对政府不满?”我说:“是呵,我不可能对政府不满呀。我写信反映情况恰恰是信任政府的表现。”他一脸的不屑:“政府不比你知道的多?还用你反映情况?这不是瞎捣乱嘛!”我答:“如果政府从来不会犯错,宪法中还规定公民有对国家机关和工作人员批评建议的权利干什么呢?信访制度又是干什么用的呢?”
他见我不仅不怕,还对答如流,便威胁我说:“嘴还挺硬!等判你个十年八年的你就傻眼了!”我问:“审判是法院的事,那是你说了算的吗?再说我又没犯法,你凭什么判我?”他说:“你信中多次提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不是公然在威胁国家工作人员吗?判你个恐吓罪!”我差点气乐了:“善恶有报的说法自古以来就有,怎么成了恐吓呢?这句话对好人只能是祝福,恐怕只有坏人才会觉得是恐吓吧?”他摇摇头:“看你好像不是中国长大的似的,什么都不懂。”
接着,他口气忽转严厉:“你知道现在法轮功的性质已经变了吗?”我说:“大法不变不动,永远是‘真、善、忍’。”他继续问:“你知道今年的七二零天安门广场发生了什么吗?”
七二零前后几天我和东伟分别被单位派去深圳和山东出差,还真不知发生什么,后来才知道是单位有意让我们避开这个敏感的日子。我摇摇头:“中国历来搞信息封锁,老百姓能知道什么。”他严厉的说:“法轮功在天安门广场发生了武装暴动!”我愣了一下,马上接口:“不可能。我们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哪来的什么武装暴动?!”他说:“我们的消息还能假呵?法轮功有阴谋,看你们俩满单纯的,别在和他们搞在一起了。”我不知道他是在搞“离间计”还是真的被骗了,只能说: “我不相信法轮功学员会搞武装暴动。如果真有人搞了,那他也决不是法轮功学员了,因为他已经严重违背了大法的原则。”
从上午到晚上天都黑透了,这场审讯才结束。这期间既没让我吃饭也没让我喝水,而我却感觉精神十足。预审一直想从气势上压倒我,而我只把提审作为了一场讲清法轮功真相的谈话。镇压以来,有谁能连续这么长时间和我探讨法轮功问题呢?在事实和道理面前,他常常哑口无言。
铁门在身后便“光”的关上,也关上了我与自由世界的联系
一个女警带我走出审讯室,穿过一道警戒线,进入一个院子,院子里有很多楼,估计是关押犯人的地方。进入其中一个楼,她在门口登了记。楼道狭长阴森,一间间牢房的铁门像一只只龇着牙的丑陋怪兽。女警打开“513”的门,让我进去。我脚刚迈进门,铁门在身后便“光”的一声关上,也关上了我与自由世界联系的通道。
牢房大约十几平米大小,灯光极其昏暗。我刚站定,就有好几个个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到:“是大法弟子吧?”我愣了一下,说:“是。你们怎么知道?”其中一个高个儿女孩回答:“我们见的人多了,一看就知道。进来的人一般就三种,或为财,或为色,一看你就不像这两种,那就是为信仰进来的喽!”我问:“这儿还有别的大法弟子吗?”她摇摇头,“一般都不让你们在一起,除非实在关不下。这儿的法轮少,要是在分局,每个号里都有好几个。”我有点失望,期盼能和其他学员在一起交流的想法落了空。
其中一个四十多岁文质彬彬的妇女问我:“你吃饭了吗?”我摇摇头,她说:“那我去给你泡碗方便面吧!”我感觉很饿,就没推辞。过了一会儿,替我泡面的妇女端着碗过来,拉我坐到她身边,说:“快吃吧!”我惊奇的发现方便面是用凉水泡的,她解释说一天就给两桶热水,早用没了。因是盛夏,这冷水方便面吃着倒也爽口。
“叫我王姐吧,”她对我说,“先吃点东西,马上就要就寝了,赶紧睡觉。刚进来的人他们要突击提审,睡觉的机会不是很多。”初入牢房的那种压抑感在王姐的关心下减轻了一些,我真挚的对她说:“谢谢你,王姐。”她迟疑了一下,说:“如果你愿意,可以把我当你们大法弟子,我是在号里(即看守所的牢房)得的法。”我又惊又喜:“真的?!那你看过书吗?”她点点头:“以前在分局看守所的时候看过一遍,但这儿书就带不进来了,这儿管的太严了。”
号里除了一个约一米多宽的过道,便是一片高出地面四五十公分的木板,有点像东北的炕,长方形的,其他什么都没有。按照规矩,我刚来,应该睡在板上离厕所最近的一侧,她们叫“末板”,和号长睡的“头板”相对应。王姐还想替我说说情,让我睡的靠里点。我谢了王姐的好意,没多想,便沉沉睡去。结果天还没亮,就被叫醒了,想起王姐提醒我的突击提审的事,倒也不诧异。
我恍若隔世: 东伟现在何方?何时我们才能再相见?
走在院子里,天边一轮冷月斜挂,稀稀落落的几颗星慵懒的眨着眼,四周的一切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清晖。风轻柔的吹在脸上,我却有一种梦样的感觉,恍若隔世。我这是在监狱里吗?!我真的被抓起来了?!东伟现在何方?何时我们才能再相见?
(今年三十八岁的卜东伟是总部设在旧金山的美国亚洲基金会北京办事处的工作人员,他因修炼法轮功于二零零六年五月十九日被从家中抓捕。后被非法判处劳动教养两年半,现关押在北京团河劳教所,已经整一年。卜东伟的妻子娄宏伟毕业于英国剑桥大学,自丈夫被抓后,娄宏伟多方呼吁营救,现已得到欧盟、国际大赦等机构及美国、英国、德国等多国议员的声援和帮助。)
(待续)(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