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滕彪在德国柏林参加大赦国际组织的人权活动(2007年12月7日)
“造成他们恐惧和冷漠的制度,正是我和千千万万个像我一样的普通维权人士所试图改变的。我不会放弃。哪怕有一天我失踪以后,再也无法回来。”
我做好了坐牢的准备
2008年3月6日晚,第一次遭到秘密绑架的滕彪博士,在他获得自由后写下了一篇《我无法放弃——记一次“绑架”》的博文。上个月的19日,也就是说,距他第一次被强行戴上黑套头从家里绑架走后差不多正好三年时间的那个下午,这个总是留着板寸发型的法学博士,再一次被带走了。这一次被抓走后,时至今日,音信杳无。
对此结果,滕彪其实早在一年前的这个时候都已预测到了,那时,他曾在推特上发出了如下推文:和女儿玩丢手捐儿。她输了表演《蜗牛与黄鹂鸟》,我输了表演《采蘑菇的小姑娘》。她乐的直捂肚子。从几个渠道获悉,我离监狱越来越近了:这让我感到更加丰富和喜悦。
滕彪想坐牢吗?非也!这条“海拔高度”一米七五的东北汉子,看似英雄气概十足,实则柔情似水。他热爱生活,忠于家庭,迷恋文学。他既非天生的英雄好汉,更非受虐狂。尽管“我不准备坐牢,但我做好了坐牢的准备。”
在北京大学法学院一泡就是十一年的法学博士滕彪,原本无心与法律打交道,他之所以走上了法律这条人生道路,纯粹是时代造就的大误会。即便站在了高校法学课堂的讲台上、坐到了法庭辩护律师的座位上了,然而,在他心灵的深处,供奉的却是缪斯的神位。他爱文学,远甚于法学,他的文学素养与才气,也远远超过那些头上顶着“诗人”与“作家”桂冠的人士。某日,当一位推友向滕彪发出了一个不祥提问:“李敖在狱中读完了老蒋先生的作品,你准备提前准备谁的?”时,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少读政法,多读文学。”
少年时代的滕彪,最爱并最想学的是文学。可当他以优异的高考成绩近距离站在了中国大陆一流大学门槛外时,他没报考中文系,却选择了法律系。若干年过后,他是这样解释的:“当时没有很明确的想法,只是说不能甘于平庸,要做一些大的对社会、对国家有用的事情,写东西也要写有影响的大作品。”
在公民维权斗争的第一线
他还说:“有人把中国80年代以后分成几个时期,一开始是哲学,就是学马列哲学的人有话语权;然后是文学,寻根文学,小说和朦胧诗的影响比较大。九十年代是经济学,那时候经济学占有最主流的话语权。但是到了90年代末期,经济学家和其他学者发现改革没有办法继续推进,很多问题从经济学的角度解释不了,也解决不了,它们都会归结到法律和政治。……九十年代之后,该法律人登场了,司法体制改革提出以来,依法治国、人权入宪,这些都在呼唤法律人登场。”
从他的上面的自白中,我们可以看出文学青年滕彪是基于知识对时代、对国家与人民的作用之大小,而选择了未来的求知与人生道路的。这种选择,对于滕彪的国家与人民而言,是一种欣慰与幸运;而对于滕彪自己与他的家人来说,实则是一种巨大的人生灾难或不幸。
这么些年来,滕彪在促进中国社会法治化,促进中国公民社会形成的道路上所作出了不容小觑的贡献。
2003年的暮春,刚到中国政法大学任教没几天的滕彪,便与他的两位博士同窗——北京邮电大学的许志永、华中科技大学的俞江一起,针对那一年5月发生在广州的孙志刚事件,发出了提请全国人大对国务院《收容遣送条例》进行违宪审查的公民建议书。
“三剑客”的此一行动通过互联网,获得了全国性的广泛支持,最终,迫使当局自行废止了这一严重侵犯人权的恶法,并开创了中国公民挑战公权取得胜利的先例。当年底,滕彪被选为中国十大法治人物之一,而且还获得了美国格雷兹曼基金会的“社会成就奖”。
滕彪与许志永等人在维权领域里的卓越表现在互联网上不胫而走之后,那些多年来坚持在京上访的访民们,便纷纷找上门了,面对那些堆积如山的、经过十几年申诉上访仍然无果的案件,他们不免感到望洋兴叹与无能为力;这以后,就有了那个后来非常著名的民间NGO组织——公盟。
近年来,滕彪参与了一系列人权案件和公益案件,比如:蔡卓华牧师案、一塌糊涂网站事件、临沂暴力计划生育调查、陈光诚案、陕北石油案调查、江西乐平黄志强、方春平、程发根、程立和死刑冤案、奥美定事件、王天成诉周叶中案、青岛河西拆迁及错埠岭拆迁案、王博信仰自由案、廖亦武护照案等。
鉴于滕彪在人权运动领域里的巨大贡献,2007年12月10日的国际人权日那一天,他还与莫少平和李劲松二律师一起,荣获了法国国家人权谘询委员会颁发的人权奖。就这样,滕彪便被时代与互联网一步步推到了中国公民维权斗争的第一线。
拙于修辞却厚于真情
在不同的场合,滕彪曾多次坦言,他是一个被迫走出书斋的维权律师,他说:“我的兴趣不在公共和政治领域,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民主化后,我都希望自己做一名独立知识分子。如果这个体制没有如此严重地侵犯人权,同胞们不是这么容易遭到伤害,我根本不会参与维权,连律师都不会去做。对我来说,看书、写作最为快乐。
可以使人精神变得更为宁静、更为丰富、更为美好与浪漫的文学,永远像多情的妙龄女郎一样,纠缠着先前的文学青年滕彪。这个1973年出生于吉林农村一个贫穷农家的法学博士,有个姐姐,她也是文学青年,既写诗,也写小说。或许,正是在她的影响下,弟弟滕彪也才会有了一个作家的梦想。从中学起,这个内心世界极其丰富,文字表达力极富灵感的农家小子,便开始涉足文学了。他偷偷写诗、也偷偷写散文,即便在终日东奔西走、经常被当局迫害与恐吓的日子里,他也没放弃过文学写作。在未名湖畔从本科读到博士的十一年时间里,他除了深受贺卫方的影响之外,著名的文学教授钱理群先生也给了他巨大影响。
萧瀚教授是这样评价他的文字的:“滕彪的评论、记事文是这个时代少见的美文,不是因为他善于作文,而是因为他的文字像他的人,拙于修辞却厚于真情,看他的文字,会想起杜甫。”
这个季节,枫叶红了、银杏黄了,美得让人心醉。我想约上你和几个朋友去山上,听一听微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听一听鸟儿在空中滑翔、溪水在山间流淌的声音,多美。这一天不会很远,是吗?
这段抒情味道浓得化不开的文字,是他《致光诚》一文的结束语。而另一段文字,则更让人为之而感慨万千:
现在我面对狱中的墙壁
为你作一首情诗,我的爱人
今夜,星星依旧在寒寂的夜空闪烁
萤火虫仍在低矮的草丛间时现时隐
请告诉我们的孩子,这次来不及
和她告别,爸爸就要出趟远门
请你每天在她入睡之前
和醒来之后,给她暖暖的一吻
是的!这是他第一次遭到绑架后在狱中写下的诗歌《狱中致爱人》的前两段,柔情绵绵、直指人心。
今天,滕彪又再一次遭到了国家暴力机器公然迫害,不管前景或结局如何,但愿这个“文学青年”,在他历经铁窗生涯后,能够回到温暖宁静的书斋中去……
2011年3月4日下午
来源:动向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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