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红冰:中国新诗的困境
古中华文化圣殿中,诗乃至尊之王者;诗意凋残了,古中华文化旷古绝今之神韵便黯然湮灭。
敢问诗为何物,可醉倒万世之英雄美女,百代之才子佳人?对此问,我试答之。
人是心灵的存在形式。如果说理性为心灵之智的根据,情感则是心灵之美的源泉。诗,正是情感为自己创造的丰饶人性之美而沉醉起舞的状态――诗,就是美情感的舞姿。
那些情感丰饶的心灵承载者,或危坐于高崖之上,或狂走于暴风骤雨之中,或流连于花间月下,或惆怅于绵绵阴雨,或漫步于苍茫原野之间,或徘徊于金风黄叶之时,或俯首伫立于大江之畔,或凭崖踞石于怒海之边,或迎风踏雪寻月,或披寒戴霜看梅,纵美酒以放浪形骸,向天地咏诵百种欢跃,千般哀愁,万类爱恨,而感天动地之诗由此如冲决地平线的云海雾涛,浩荡于宇宙之间。
诗于文的区别,在于文可读,而诗必吟诵。吟诵较读,要求音韵更趋近艺术。因此,诗又是音韵的艺术。无音韵,便无诗;无音韵之美,便不配称为诗。当然,音韵只是诗,这情感之舞姿的霓裳羽衣;舞姿之魂,还应数情感意境之美。
吟诵难以表达极致之情,于是乎继之以歌,词由此而生。由吟诵达于歌,音韵更富艺术之魅力。不过纵览古中华诗与词,就心灵意境而言,似乎诗又高于词。这只是感觉之言,不足为论证诗与词高下之据。其实,诗与词虽风格各异,却又珠联璧合。我早以把词归于大“诗”的范畴。
至于元曲,则已进入戏剧之领域。虽不能说其与诗词无关,但毕竟分属不同艺术王国。因之,论诗之文可不涉及。
清朝末年国运倾颓,当时虽不乏慷慨悲歌、救亡图存之士,但是,对中华文化的信心却随国运一起崩溃。
人类的历史本质上是文化史;民族命运的失败本质上是民族文化的失败。不过,近代中国失败的文化原因究竟何在,直至今日也少有中国文人愿意静下古井不波之心,真正研究之。相反,在躁动、茫然,甚至轻浮的民族文化大失败的情绪背景下,彻底诀别中华文化,全面拥抱西方文化,蔚然成为时代之风尚。
应当对中国近代堕落负责的,本是中国的政治文化。然而,中国知识分子却对整个中华文化丧失了信心。结果中国大不幸,引进了西方文化中最坏的一种――马克思主义,失去的乃是中国的文化之魂。
在民族文化失败主义的西风黄叶之下,中华古诗词绝世之美香消玉殒。当时有浅薄的文人欲以新诗代之,他们现把西洋诗翻成中文,按长短句式排列,然后以此为中国新诗的形式之范。这种失魂落魄的模仿,不仅阉割了西洋诗原有的音韵之美,也使中国新诗从出生之日就没有获得杂交优势。
专功模仿并丧失了创造自信的心灵,不可能成为伟大文学之源。中国新诗的命运正论证着这个结论。中国新诗从情感的意境到表现的形式都处于困境之中。姑且不论情感意境,仅就形式而言,新诗近百年,早已凋残了少女的春红,却仍未能为自己找到可以身相许的音韵之美。
并非将文裁成长短句即可成为诗。文之为诗,必有音韵美,可吟诵,甚或可讴歌。中国新诗,既无龙吟虎啸之音,亦无暗香渡柳之韵,更遑论大汉铁板,红颜牙板之律。
我有言,诗为情感之舞姿。若如是,音韵则为情感舞姿之霓裳羽衣。中国新诗没有配称为诗的音韵之美,情感的舞姿被命运剥去霓裳羽衣,如何能驭长风万里,起舞翩翩!素有国色天香之誉的中国诗,现被近现代文人冠以“新”字,成为新诗,其“新”竟在于诗只能跳裸体之舞。思想至此,良足悲矣。
文学史与人类控驭自然能力史的轨迹不同。后者整体间是循一条向上的路进展;文学史则并非如此――古代可能有奇峰突起,现代亦可能堕入万丈深渊。但有尖酸之腐儒凿凿论证,中国文学在先秦已达不可逾越之巅,现代中国文学的衰落是不可回避之宿命。此乃无智无能之辈,无知无识之徒的一大荒谬。
喜剧永远达不到悲剧的魅力,因为悲剧更接近人性。而悲剧总与苦难同在;苦难是熔铸悲剧艺术的金矿――这说起来有些残酷,但至美的深处,总有一抹残酷的笑容不经意间飘忽而过。
暴政之下,人性苦难如血海泪涛;情感痛楚似火裂白骨。暴政万恶,唯有一善:创造了人性苦难的同时,暴政也创造了中国现代文学艺术之金矿。现代中国能否产生伟大的著作、宏丽的史诗,已不缺少人性苦难的素材,端赖有无中华好儿女以心为笔,以血为墨,书写关于自由人性的诗意。
中国最多的是人——卑俗的动物性的人;最少的也是人——充满诗意的高贵心灵。
且看中国千万官办学者御用文人,或趋炎附势于官场,或皓首穷经于书斋,他们眼中哪有半分诗情,他们胸中哪有一丝高山流水之雅意。他们的生命就如一座座焚尸炉,燃烧的唯有腾腾物欲,被焚毁的则是人性中对艺术之美的向往。
诚然,亦有麟毛凤角之自由写作者,灵感天成,创造出一些值得藏之于金册的诗句。不过,那毕竟只是茶杯里的风暴,决然无法形成犹如中华古诗词磅礴千万里的文化大潮,甚至也根本没有能力预言那种文化大潮。之所以如此,全在于中国现代诗人心灵之意境难以达到诗的高贵。
诗有冰清玉洁之质,她只会委身于圣洁的心灵。污迹斑斑的凡俗之心,万难企及诗之至美。今之自由写作者,虽不愿做专制之精神奴隶,但其中许多人却无法挣脱虚荣和俗誉的羁绊。为得世俗浮名,竟达心机百端,寝食难安,憔悴如朽木之境。此类文人或结党以贬损他人,或朋比以互相吹捧;其心中对世俗虚名的渴望超过对诗意之美的忠诚。他们不懂一个基本的真理:在专制的中国,同自由人性一致的伟大作品向来是在,也只能是在历史深情的回顾中被肯定。此类俗物中,更有不堪者,竟把北欧小国,由一群全然不知中华文化为何物之委员决定的文学奖,视为圣物,以至于有人为之如醉如痴,似疯似癫,积怨成心疾,积思成心痨。
心境如此,夫复何言。如此俗气熏天之心,怎可做诗的栖息之所。情由心生。心在庸人意识中腐烂了,情感就变得肮脏。而诗意只会把艺术之美的梦境送给圣洁的情操。
“对我诗的世俗的奖赏,就是对我高贵心灵的侮辱,就是对我创造的艺术之美的亵渎。因为,诗之美,是燃烧在永恒和无限之巅的圣火,她超越一切世俗的奖赏。”――当现代中国诗人能高傲地向历史这样宣誓时,中国新诗或许才会有希望成为伟大的艺术。
我于弱冠之际,便立于高山之巅,向苍天和大地泣血名志:此生定将让美丽人性的苦难升华为自由的哲理和人性的史诗。其后三十余年,遍历苦难,超越生死,终成文学巨著四部,英雄人格哲学三卷。
把酒临风,抚书长啸,自谓可以万古不朽――不是我的生命不朽,也不是我的灵魂不朽,我平生只愿生命最终被埋葬在金色的火焰之中,让我的灵魂随金焰化为飞灰,托荒野上漫游万里的风,将心灵之灰一缕送往无人的天际,送进深紫如梦的落日――而是峻峭的人性苦难,已被我的心灵雕刻成万古不朽的艺术品。我不知道中国未来如何;我亦不知命运是否要用中国为暴政殉葬。但我相信,无论中国命运怎样,我的作品都将为我终生苦恋的中华文化,赢得几许历史的尊敬。
文学创作是我的天职;天职已尽,应当死去。即便明日便有万里飞电,划破无垠苍穹,降天雷降我殛死,我自己亦了无遗憾。唯一不能忘情之处只在于,未见中国新诗成一绝代佳人。
现代中国诗艺术的复兴,已不可循复古之路。古中华,诗才天纵、诗意锦绣之奇才,云蒸霞蔚。一代代诗人呕心沥血,刻骨铭心,终成就人类文化史之大美。中华古诗词实可谓已臻化境。在其自身的艺术形式范畴内,古诗词的诗意美已再没有发展自己的余地,因为,亲吻过无限的美――古诗词诗意之美已穷尽了无限,只有对过去的怀恋,没有对未来的追求。不能达到无限者,只好黯然神伤地湮灭于虚无;穷尽无限者则应当辉煌地诀别命运。辉煌的诀别本应意味着另一种艺术热恋的创生,只不过中国近代国运不济,古中华诗词的墓碑竟是立在文化失败主义的万里萧索之上。
中国新诗唯有以天启的创造,方能找到只属于她的艺术之灵,方能开拓出供天马行空的万里云海。然而,成至美之事业,当需卓而不凡之俊杰。中国新诗的困境正呼唤现代诗圣。
具备何等素质,方有可能成为诗圣?一曰诗意丰饶、灿若朝霞之情;二曰狂放飘逸、出尘脱俗之心;三曰深谙音律、敏感如弦之灵。
我有诗意如霞之情,当不必怀疑。想当年第一本哲学著作在北京大学问世,学生便称为诗人哲学家之作;此次流亡海外,四本小说出版后,一读者为我数百万言小说作一句评――“袁红冰的眼睛:诗的栖息处”。
我亦有狂放飘逸、出尘脱俗之心。我的灵魂本就是起自于内蒙古高原的一缕清风,生来便向往形而上的自由;庸人俗物的追求,从不在我只注视万里蓝天的视野之内。
唯于音韵一事,我无大灵性。虽自少年时,便常与蒙古女儿纵酒痛饮,狂歌醉舞,但诗之音韵律法乃大艺术,非有天启,不足以大成。唯能使流逝的时间都颓然醉倒,为之流连的音韵美,方配作“美情感舞姿”的霓裳羽衣。只因此,我不敢问诗圣事。但不知,茫茫人海之间,还能否有敢问之人。
人世间千苦万苦,最苦莫过于中国自由写作者的心灵之苦;人世间千难万难,最难莫过于自由写作者的创作之难。对于中国的自由写作者,文学创作就是苦难而神圣的事业。因此,凡愿承受神圣的艰难者,方可问诗圣之事。
近日夜半更深,风急雨冷之际,常听门外有中国新诗之孤魂,如蒲松龄笔下善良之狐精,纤弱之艳鬼,喁喁而泣,似若求助。不禁悲难自已,故成此文。
只可惜我之情已献于小说、哲学,或许还有法学。真挚之爱乃艰难;对艺术之爱更是艰难至极。数十年艰难,我心已成顽石,不配再爱新诗妖娆之魂。唯有同之垂泪而已。不过,想到尚有海子、杨春光等愿以生命殉诗的至情至性之人,泪尽之处,似乎看到晨光一抹,如血如诗。
袁红冰:中国流亡作家、法学家,著有《自由在落日中》、《文殇》、《金色的圣山》、《回归荒凉》、《英雄人格哲学》、《法的精神漫谈》、《民主与共和》等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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