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高中同学,现在政法大学,小样儿人长得标志,又是篮球队长,现在正张罗着去耶大读法律。篮球队长从小跋扈,称霸一方,我高一的时候年轻气盛,看他不顺多日,在某个秋高气爽的中午终于河东狮吼,拍案而起。借助凳子、扫把、黑斑刷的一通混战之后,一不做二不休,哗啦啦把他的书包、铅笔盒、本子全从窗口扔了下去。伊大惊失色,哭诉道:长这么大出了我妈还没人敢打我!事情的结果不是他冲过来把我拆了,而是从那以后起就管我叫亲娘……
我…干儿子…的父母在农业厅,是头目,但每年照样买不到火车票。每年同学聚会,他就放出话来:谁能给我弄到火车票,我送谁一箱冰糖苷!这东西是特产,逢年过节农民朋友就排着队往他农业厅的家里送,孝敬领导。今年不但一箱冰糖苷没能管用,一车也没人要了,谁都弄不到票。我一看他也挺惨的,也就不指望他,只能自己再想办法拉票。
关键时刻我妈出手了。我妈绝对是一江湖侠客,平时隐居,不为人知。她手持菜刀,一面舞一面说:我上次给人介绍对象,那个女的家的表姐的二儿子,好像就认识车站的人!于是立刻打电话。那个女方的表姐对我妈向来感激,马上就让她二儿子“无论如何,人在票在”。神仙驾到气势不凡,4个小时之后,他就弄来了一张小小的批条,嘱咐我妈:明天一早,7点!一定不要到8点!你就去人民医院对面的火车票代售点,凭条子,领车票。
我激动了,接头阿,暗号阿,密码阿,间谍阿,国安局阿……手拿着那张粮票大小的薄纸片直发抖,上面写的啥也看不清,心里一个劲儿激动。具体位置?不知道。找谁?不知道。怎么跟人说?是只要拿条子伸过去就行了吗?不知道。能不激动吗我!
第二天起早,夜雾还没散就往外冲。地方比我想象的好找多了,空荡荡的街上就那么一长条队伍排着,10来个人杵在一小窗口外边。是火者站车票代售点。窗口紧闭,写着8点开窗售票。我站在队末,心想,这下好,一开窗,轮到我,伸条子,那票,话都不用说,一个字:帅。
等了一阵,8点多了,没开窗。过来一个“执勤”的红袖章,忽悠着说:大家注意一下,注意一下,这个窗口排队的都是有领导批示的,有条子的!没条子的请到里面大厅售票处买票,不然轮到了也没票的……哗的一声,队伍里冲出去几个人,影子都没看清就进了售票大厅,其余人岿然不动。我还没反应过来,敢情还是计划经济时代呢,买票跟买米买面似的,都要凭条子!而这里赫然站着的一大排人,都是有条子的哟。我还以为只是极少数,原来后门的比前门多,真是落伍了,老土阿老土。
过了一阵,红袖章又来通知了一遍,内容同上。依旧没开窗口。红袖章和蔼亲切的说:大家不要着急,每天早上要把今天内定的票全部打出来,预留出来,现在正在忙呢!要是没个计划,不先留着,全给大厅里的卖走了怎么办?来晚了的凭条子买不到了怎么办?都得计划,领导批了条子可是要作数的!
众人放了心,唯唯诺诺表示赞成。边上已经过来了2、3个擦皮鞋的女人,拎着板凳小包,边晃悠边问:擦鞋子不?还要好久呢,开了窗口也慢呢,老板擦个鞋子不?看来每天这个时候都很好做生意。几个“老板”已经等不耐烦了,轮流去照顾生意,一双皮鞋擦得又黑又亮,光可鉴人。排在我后面的一对父女,当爹的带着个3岁的桔红色衣服女儿。小女孩片刻不安静,总问:怎么还不开阿?还不开阿?窗户里有什么啊?当爹的摸出一块钱:听话,别闹了,去,去那边擦鞋去。小姑娘就拿着钱去擦鞋了!两只粉红色的小旅游鞋,搁在小案子上还嫌短。才3岁的小姑娘,这当爹的真是个人才!
快9点钟,开窗了,换票。一边换,一边出,慢得很。我前面的灰夹克男人一个人就折腾了半小时,他弄到了10多张票,去往全国各地哪儿的都有。10点钟,我也拿到票了。530块钱,没有T次、硬座、硬卧,只有Z次的软卧。从北京回来就花了96块钱,回去却得花500多块钱,相见时难别更难。
我给篮球队长发短信,你弄到票了没?他哭着说:我在火车站排队排了好久,没有阿!现在700多块钱买到了一张z次的软卧,向现实妥协了呀,不挣扎了。我说:哪儿用700块?我是排队买的啊,500块啊。他怒道:亲娘阿,你以为冰糖苷管用阿,200块手续费呀!你排队?肯定是弄了条子吧?不然排死也没有!我乐了,说:你早知道条子这回事儿了?我都刚知道。与时俱进啊。篮球队长说:当记者的你要曝光一下啦!
我想咱不能曝光,一定不能曝光,明年“春运”我还指望着再弄一条子回北京呢啊!(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立场和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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