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國人從小念的是無產階級歷史學家加工過的《中國近代史》,所以國人對近代史的瞭解,基本上是扭曲的。著名的「五四運動」那一段歷史,也不能例外。
五四運動的來龍去脈,簡單地說,是這樣的:
青島由於大清國歷史的原因,曾經長期是德國的租借地。1914年8月15日,當時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戰,日本政府在當天通知中國北洋政府(當時中華民國的唯一合法中央政府):日本準備出兵青島、攻打德軍。
對於日本政府的這個通知,北洋政府是這樣回覆的:「......日本政府......愛和平、尊人道之心......足征主持公道,誠表友誼,至為感謝......日本政府既聲明並無佔領土地之野心......我政府已深信不疑......尤當欽佩......日政府對我純以誠意相孚,我政府自當竭誠相待,希向日政府聲明本國政府聲謝日政府真誠友好之意......」
以上這則史料,出自王芸生《六十年來中國與日本》(三聯書店,1980)第六卷43頁。
不得不說,北洋政府這個反應,有以下需要注意之處:
1、日本出兵中國的山東青島、攻打德國軍隊,北洋政府僅僅聽信那是出於《日英同盟條約》的促使,在這件事上,北洋政府犯了幼稚病;
2、北洋政府討厭盤踞在青島的德國殖民者軍隊,心理上願意日本出兵趕走德軍,但又不多長個心眼、事先和日本溝通好:報酬是什麼?反而竟然天真地認為日本出兵是免費的,這不得不說:是個過失。
果然,日本很快就出兵青島,並很快就把德軍打敗並趕走了。趕走了德軍之後,北洋政府這時才猛然發現:日軍戰後竟然盤踞在山東、不肯走!
北洋政府這時才慌了,連連抗議、要求日本撤軍。讀者在這裡需要注意:北洋政府當時在抗議中提出的是:不給日本任何報酬(哪怕是軍費也不給)、而要求日本軍隊從青島無條件撤軍。
這種做法,我們的愛國青年無疑是認為我方是佔理的。但是,如果換了你是日本人,你願意免費幹活麼?這一點也許值得你深思。
打仗,不但是要花錢、而且是要流血犧牲的。當時的日本,當然不願意免費幹活。於是,1915年,日本政府派了外交官「日置益」來到北京、和北洋政府進行談判。眾所周知,在這次談判中,日本提出了史上著名的「二十一條」要求。
大總統袁世凱在驚慌之餘、使出渾身解數和日本談判,砍掉了七條、最終簽署了其中的十四條。統稱《民四條約》。於是,日本依據這個條約,開始移民、經營青島。
四年之後,1919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巴黎召開了和會,討論處置德國等戰敗國的問題。中國北洋政府派了外交官去參加這個和會。
在巴黎和會上,中國代表提出:依據1915年不平等條約《民四條約》而被日本控制的青島,應該歸還給中國。但是,英、美等大國代表不認同中國的要求,英、美代表的看法是:《民四條約》及其各種附約,是有效條約,誰叫你跟日本簽?簽了,就是有效的。
直到這時,中國代表在情急之下,才臨危抱佛腳式地、提出給日本報酬:中國政府願意給日本支付(1914年)日軍出兵青島(打德軍)的軍費補償,但中國希望能收回青島的主權。可是,無論日本、美國、英國.....沒有一個支持中方這個要求的。
無奈之下,北洋政府從北京拍發密電給巴黎的中國與會代表:如果實在沒辦法的話,那麼就簽(《凡爾賽和約》)吧,算了。
可是,這時,身在北京的「國聯同志會理事」林長民,得知了這個密電的消息,他立即寫下《外交警報敬告國人》一文、並火速於1919年5月2日刊登到當時北京的主流報紙之一《晨報》上,吶喊道:「山東要亡了!同胞奮起!」,煽動輿論的矛頭直指當時北洋政府裡以曹汝霖為代表的親日派高官。頓時,一石激起千層浪!
國人把林長民這個舉動解讀為「愛國」,可是作為當事人的曹汝霖,有不同的看法。曹汝霖在自己公開出版的回憶錄《一生之回憶》中說:林長民和他是老相識,林長民此前有一次找曹汝霖借錢,曹汝霖沒有借給他。曹汝霖認為:林長民是借 「愛國」 做工具、實際上是要激起民憤、報復曹汝霖。因為曹汝霖是北洋政府裡面出了名的親日派高官,在北洋時期,相當多的對日妥協的「賣國條約」的洽談和簽署,都少不了曹汝霖的參與(例如:二十一條)。
1919年5月4日發生在北京的「五四」暴力運動(看中國配圖)
1919年5月4日上午10時,被《晨報》的消息激怒了的北京十三所大中專院校共約三千名青年學生,由代表召開碰頭會,商定遊行路線。下午1點鐘,三千餘名學生彙集在天安門,舉行了聲勢浩大的遊行示威活動、提出了「外爭國權,內懲國賊」、「取消二十一條」、「還我青島」 的口號,並要求懲辦曹汝霖、陸宗輿、章宗祥。(註:此三人都是親日派國府高官)
依據張國燾所著《我的回憶》中的記載,1919年5月4日當天上午,北京大學的學生們從海淀區馬神廟出發參加五四運動,北大校長蔡元培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苦口婆心地勸阻同學們。遊行示威的學生領袖之一張國燾這時挺身而出,駁斥蔡元培:「蔡校長!這事與你無關!你本來就不知道此事!你不必干涉!」 就這樣,張國燾和北大的同學們,硬是把蔡元培校長給攆走了。
北大校長控制不了學生。遊行的學生,高呼口號,到了使館區、向外國使館提交了《陳情書》,可是,列強的外交官不太待見這些學生。學生有火發不出,只好調整目標、直奔「賣國賊」曹汝霖在北京的住宅:趙家樓。
收到遊行風聲的曹汝霖,十分恐慌,他不想在街上被學生認出並當街打死,於是他立即飛奔回家躲避,到家門口時,曹汝霖遇到了北洋政府臨時派來保護他的三、四十名警察。警察問曹汝霖:「你需要我們怎樣保護你?」曹汝霖苦笑道:「你是警察?還是我是警察?怎麼保護公民,你問我?我還問你呢!」警察說:「上面有指示,要求我們這些警察務必文明對待遊行示威的學生。所以,我們這次連警棍都沒有帶,不知怎樣保護你才好。」
曹汝霖苦笑一聲、實在是無奈。商量之下,警察只好開始幫忙往曹汝霖住宅的大門上貼封條,意圖堵住曹汝霖家門的入口,以抵擋憤怒的示威學生。北洋警察以為:只要往門上貼了政府的封條,遊行的學生就不敢撞,否則就是犯法。顯然,北洋的警察低估了憤青學生的能量。
很快,大隊的遊行示威學生湧到了曹汝霖的家門口。有一個憤怒的學生執起一塊大石頭、朝曹汝霖年邁、癱瘓的老父親猛地砸過去。說時遲,那時快。曹家的一個丫環挺身攔住、為老人家擋住了這塊石頭。(事後,那丫環疼痛了好些日子。)
這些喪失了人性的學生,不但衝破了政府的封條,而且端起石頭狠砸曹家癱瘓的無辜老人。其喪心病狂之程度,令人髮指。說時遲,那時快,憤怒的示威學生猛地衝進趙家樓、四處搜尋曹汝霖,沒找到(曹汝霖躲在衣櫃裡)。
這時候,學生們在車庫中發現曹汝霖的一輛車,車旁有一桶汽油。失去了理智的學生臨時起意:點火!燒掉賣國賊曹汝霖的家!(即:「火燒趙家樓」事件。筆者註:放火罪,如果依照當今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罪可致死)
煙火一起,同在曹汝霖家中藏匿的北洋政府外交官員章宗祥倒霉了。學生放的火熏到了他。章宗祥被熏的難受、出於本能、沒辦法,只好冒死逃了出來。結果,他被學生們誤認為是曹汝霖,學生們高喊:「他就是大漢奸曹汝霖!打死他!打死他!打死他!」章宗祥被誤認作曹汝霖、遭到了學生們激烈的圍毆。有一個學生拿起一根鐵棍,一下子就朝章宗祥後腦掄過去,章宗祥立即暈倒了。
連人家的臉蛋都還沒辨認清楚呢,就動手打人了,這就是憤青的本性。人與禽獸的本質區別在於:人有理智。人一旦失去理智,就與禽獸沒有兩樣。
這個時候,章宗祥的日本朋友中江醜介衝出來、死死護住章宗祥,對行凶的學生們說:「我是他的朋友!你們要動手的話、就衝我來!」這群以「反日」為遊行口號和宗旨的憤青學生們,竟然不敢對日本人動手!
章宗祥在場的另一朋友丁士源,則質問在一邊旁觀的警察:「學生們都動手打人了!這不叫行使民主權利!這叫行凶!你們當警察的,怎麼還不管一管?!」北洋的警察們由於有上面「文明對待示威學生」的命令,紛紛扭頭不理。
幸好,這時候,北京市警察局長吳炳湘及時趕來,大喝一聲,學生們才轟然逃散。動手打人、放火積極的學生,往往體能最好、跑得也最快,所以,行凶積極份子被抓到的,沒有幾個。
北京市警察局局長吳炳湘驅趕了五四運動的學生之後,連同曹汝霖一道、到醫院去看望被搶救的章宗祥。醫生告訴曹汝霖:「章宗祥的身體,大大小小的傷,一共有五十六處。而且還有腦震盪。」這意味著這群五四運動的學生暴徒們,至少用拳腳或武器打了章宗祥五十六下。章宗祥大難不死,算是命大。
學生打人的驚人消息一出,(北洋國軍)北京衛戍司令段芝貴立即放話:老子我要派部隊進京,嚇唬嚇唬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暴徒學生!
北洋政府總理錢能訓聞訊,大驚,立即發表異議,說:「中華民國的國防軍隊,是一支對外的武裝,怎麼可以用來對付自己的老百姓?!」
北京市警察局長吳炳湘也說:「國內的治安,是我公安警察的事兒,怎麼可以動用國防軍隊?!段芝貴竟敢出兵鎮壓學生!媽的,老子我不管了!」
以上史料,出自(臺灣版,傳記文學出版社)曹汝霖《一生之回憶》第195-199頁。(筆者註:大陸版的曹汝霖《一生之回憶》具體相關頁數不詳,請讀者自行翻找)
事後,有部分參與打人、放火的學生被逮捕,包括張國燾在內。(參張國燾《我的回憶》)
對於在北京爆發的這起五四運動,全國各地紛紛響應,在聲勢浩大的全民輿論之下,北洋政府不敢在「凡爾賽和約」上簽字、不敢承認日本「繼承」德國在青島的殖民特權。6月10日,北洋政府撤銷了曹、章、陸三個親日派高官的職務。
但是,學生的暴力遊行,儘管迫使了政府不簽字,卻並沒有把日本兵從青島嚇走。日軍當然不可能害怕中國的學生,他們在青島一直駐軍了下去、並保持了對青島長時間的實際控制。
問題一直僵持到兩年之後的1921年。
那麼,後來是誰救了青島呢?是美國人救了青島。
1921年,美國牽頭召開「華盛頓會議」,並於次年(1922年)迫使日本簽署了旨在「保全中國領土主權完整、經濟利益各國均沾」的《九國公約》。在以美國為首的西方白人帝國主義國家的壓力之下,日本軟了,1922年2月4日,日本和中國簽署《解決山東問題懸案條約》。簽約之後,日本從青島撤軍、回國、把青島還給了中國。
至此,青島回到了祖國的懷抱。
讀者需要注意的是:美國迫使日本歸還青島,並非因為美國害怕五四青年,而是美國出於自己的國家利益考量。換言之,青島的回歸,與五四運動無關,它並非出於五四學生的功勞,而歸功於北洋政府成功地利用了各帝國主義之間的矛盾、而使青島回到祖國的懷抱。這個策略叫做什麼?想必大家都很熟悉:它叫 「以夷制夷」。
總之,五四運動,除了打傷一個人、燒燬一棟房、撤了三個官、留下暴力的火種之外,沒有什麼裨益可言:既沒有救國,也沒有立德。一場胡鬧,僅此而已。
值得一提的是:有的五四運動干將,在多年以後,投奔了日本陣營、當起了「漢奸」。例如,梅思平。他就是五四運動當天的積極參與者,後來,他參與了汪精衛政權,在汪政權裡當了一等的高官。此人後來被國府槍斃。
五四運動,並非是一場公民行使憲法權利的運動,而是一場砸石頭、放火燒屋、掄鐵棒打人的暴行,是一場暴亂。事後,當年的公共知識份子梁漱溟發表社論、譴責大學生的暴力行為。(參1919年5月18日《每週評論》)。
行政官員如有瀆職行為,應以司法程序追究,不能施行民間私刑。否則一國法治會被破壞。一個國家無論實行什麼樣的政治制度,一旦法律得不到尊重,則任何人的人權(無論官至何級),都將得不到保障,屆時將人人自危。
但是,儘管如此,有的「革命家」還不滿意、還嫌學生「暴亂」得不夠。例如,五四運動爆發不久之後,孫中山在上海會見學生代表。孫中山對學生們說了這樣一番話:「你們搞學生運動,慢吞吞,沒用的。應該再大膽一些!不要怕這怕那的,要有犧牲的精神,要有突擊的行動,要設法激起一股群眾的怒潮。我已經幫你們請好了律師了,是一個很出名的法國律師。你們放膽地干去吧。」
孫中山這一則煽動學生暴亂的史料,出自上海書店出版社1999年9月第1版《20世紀上海文史資料文庫》第1輯第67頁朱仲華的回憶文章《孫中山和上海五四運動》。
1920年1月某日中午,張國燾帶領幾個人在上海莫裡哀路孫宅拜訪孫中山。張國燾一行抱怨孫中山對學生運動不夠重視。孫中山不屑地說:「你們學生搞示威遊行,有個屁用啊?軍閥用幾挺機關鎗,就可以將你們搞定!依我看,我給你五百條槍,你們給我拉五百個不怕死的同學過來,一起干,怎麼樣?」 這段史料,出自張國燾《我的回憶》。
可見,孫中山對砸石頭、燒房子、打人的五四運動根本不屑一顧,孫中山的主張更加乾脆利索:槍桿子裡出政權。
由於五四運動的暴力未被及時清算,中國的學生養成了一種 」打人是對的」 的慣性思維,在後來的學生運動中,繼續頻頻出現國民政府高官被學生毆打的現象,例如:王正廷、蔡元培、陳銘樞.......有心的讀者如果找找,這個名單還可以更長。
在後來著名的那場「劉和珍」遊行(1926年三一八慘案)中,學生們甚至帶上了棍棒,學生在遊行中的施暴行為,直接導致了北洋軍警的開槍和劉和珍的死亡。這個資料出自《人民日報》1979年10月29日《回憶父親李大釗的一些革命活動》
筆者需要特別指出的是:五四運動的「暴力造反」精神,在後來的文革時期,被中國憤青完整地繼承了下來、並且發揚光大,造成了屍橫遍野,冤魂無數的人間慘劇。像五四運動這種暴力行為、非法行徑,如果不加以批判,而繼續用它來教育青少年學生,則將來你、我、他,所有人的人權,都沒有保障。所有人都生活在生命健康被隨意剝奪的恐懼當中。
不少憤青說要民主。但一旦要到了民主之後,如果還繼續如當年五四青年那樣行使民主(例如:砸車、砸店),那麼也許未必有什麼好結果。
(作者馮學榮,近代史研究者,居香港。新作《從甲午到七七—日本為什麼侵華》已在香港出版。舊作《歷史其實很雷人》已在中國大陸出版。)
来源:網易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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