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一通忙亂過後,隨著人去屋空,這裡便顯得有些單調起來,由於沒人打攪,麻條石路上便會踱來三、五隻不知誰家餵養的雞鴨,它們嘰嘰嘎嘎地叫著,搖搖擺擺從從容容地走過整個上午時光,並在經過十點或十點半的地方,拉一點或干或稀的排泄物──於是就拄著老式龍頭枴杖的叱罵悠悠追過來,但他們氣喘吁吁的已經退休的力氣,卻只能遠遠拖在後面,顫巍巍地在階坎上刮著鞋底,或者拿穩手中那臺纏著醫用膠布的半導體--而這時的半導體中通常正在「哇哇呀呀」地叫板著,拖得老長老長且有些雜音的唱腔,多少顯得有些拖沓、過時和蒼涼。
不拖泥帶水的是繫著圍腰、端著大盆拎著小桶到公用水龍頭前洗洗涮涮的婦人,她們風風火火地把床單或衣物放在搓衣板上,袖口挽得老高,肥皂或洗衣粉的泡沫沾滿她們雙手和手腕上一隻有些年頭的手鐲。如果洗涮的婦人不止一個,她們盆中搓洗的除床單被套外,便得再加上若乾東家長西家短的話題,直到把所有話題都洗得發白了,大家才會猛地記起廚中煮著的米鍋,於是慌慌地在圍腰上擦著濕手,一齊朝各自家中跑去。
等下班男人們的大頭鞋在巷頭巷尾悶悶響起的時候,各家的廚中早已飄出飯菜的香氣,頭髮上沾著一塊菜葉的婦人遠遠從廚窗中伸出頭來,向男人們打著招呼,一邊說快擦把臉什麼的,男人便拿著毛巾臉盆出了門──但剛跨出門檻,卻給晾在頭頂的濕衣服滴滴嗒嗒地澆了一頭的水,他們摸著脖窩想罵句什麼,嘴唇動了動,卻終究沒有罵出聲來。
我很熟悉這樣的生活,繁雜、卑微、瑣屑但又真實快樂,因為這種底層生活屬於我和我的親朋好友,屬於我油鹽醬醋的家人。作為生活在城市底層的人,他們的索求通常不多,最侈奢的願望也不過是將來能夠有間像樣點的居室,畢竟他們所住的祖傳老宅大都低矮,以至於他們每次出門和回家都要低下頭來──但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仍在這片低矮老宅中低頭進出的人們,卻並不感到委屈,從不覺得自己低人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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