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加拿大的日子 鄧麗君的歌聲
十多年前,新婚不久的我們從英國移民來到加拿大時,丟棄了大部分家產,卻帶來了三盤鄧麗君歌曲磁帶。
為什麼丟掉那麼多物品,卻一定要帶上這幾盤磁帶呢?那是因為這幾盤磁帶記錄了我在英國最艱苦的一段生活,也是我人生最寶貴,最值得驕傲的一段經歷,也記錄了我和打工老闆一家人的情誼。
我作為一名九十年代初期的自費留學英國的學生,學費和生活費的主要來源都來自打工。雖然早有這樣的心理準備,但到了國外,真正開始找工時才發現,並不是想像的那樣容易。因為手持學生簽證,只有到中餐館找工,可當時的中餐館多為香港人所辦,去了很多家,皆因我不會粵語而遭到拒絕。
經過半年的努力,在朋友的幫助下,終於在倫敦郊外的西北部找到一家中餐外賣店,因為那裡附近沒有大學,也就沒什麼中國學生。所以,像我這樣的不會講粵語的也將就了。於是,我退掉當時所租的房子,以及已經註冊的大學旁聽生,獨自一人來到了這個外賣店做樓面。(
臨走時,住在一起的幾個中國學生轉錄了一些中文歌曲的磁帶送給我,其中包括一盤鄧麗君的歌曲,並告訴我說:去了那裡可能就沒人跟你隨便用中文聊天了。悶了,就自己聽這些磁帶吧!
外賣店不大,算上我三個人,老闆和另一位來自馬來西亞的中年婦女做廚房裡的活兒,我在前臺做樓面。老闆一家人是六十年代初期從香港來到英國的,家裡只有一個正在上中學的女兒,其他子女都已成家立業。老闆娘偶爾來店裡視察,他們都講粵語,只能聽懂很少的國語,我和他們多是用有限的英文溝通。
剛一去,我面臨的第一個重任就是記菜譜名稱和價錢。那個區幾乎沒有華人,來店裡買飯菜的都是英國人。如果是客人親自來買飯菜還好,他們和我一起在菜譜上找菜名、編號和價錢。當時最怕的就是接電話預定飯菜,客人報出的菜名,要立即在菜譜上找到編號,寫在單子上,再迅速算出價錢,告訴客人。挂掉電話,就馬上把單子遞進廚房去準備飯菜。
前臺客人不多的時候,我就得去廚房幫忙。廚房裡有一台電視,老闆和幫廚常常在那裡邊看粵語電視連續劇錄像帶邊做工。我本身對看電視連續劇就不感興趣,再加上不懂粵語,所以,根本就連看都不看。
老闆娘見狀,怕我太悶了,不知從哪裡找來一臺已經失去錄音功能,沾滿油漬的錄音機給我,我把它放在前臺的櫃台下面,再試著把磁帶放進去,還能出聲音。於是,每天中午兩個小時,和晚上在店裡打工的幾個小時,我都用它播放那幾盤中文歌曲磁帶,放的最多的就是鄧麗君的歌曲,邊聽邊跟著唱。
很快我就熟悉了店裡的一切,做起來得心應手。日復一日,每天重複著這樣簡單的工作,有時確實覺得很乏味。在櫃台下面錄音機裡播放鄧麗君歌曲的磁帶,陶醉在她娓娓道來的歌聲裡,也成了習慣,一種調劑。甚至幾位常來的英國客人都喜歡聽,誇獎這嗓音真甜。有時週末忙的時候,來不及給磁帶翻面兒,客人還會問:今天怎麼不聽鄧了?
我當時的學生簽證只有一年,因此我必須註冊一個全日制的學校才能續延簽證。附近沒有大學,只有一所College。我就在簽證到期前,到那所College註冊了一個金融管理課程,之後順利延好了簽證。九月份開學後,每天早上七點多,簡單的吃過從外賣店帶回老闆家的早餐,就去上學。
上學的路其實就是個很大的大坡,英國的天氣一年四季都多雨,而且常常伴有大風。我就這樣,迎風冒雨,哼唱著鄧麗君的歌兒,風雨無阻,堅持每天背著個大書包,步行四十多分鐘去上學,再步行四十多分鐘返回。
學校裡都是小我十歲的十五歲左右的孩子,我也是唯一的一個外國學生,同學們對我的到來都顯得十分驚訝和新奇。我在那裡第一次真正學會了如何查找資料寫作業和論文,做Project,為我後來學習MBA打下很好的基礎。而且還學了另一門外語--德語。
因為上學,每天中午的兩個小時我就不能在店裡做工了。出乎我的意料,老闆只是在公共假期日不再多發錢給我,其它待遇都不變。他說:「你給我們幫忙,我們當然也要給你幫忙,幫助你上學!我們都是中國人,應該相互幫忙啊!」我對此真是感激不盡,只有盡量在店裡多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每天下午放學回來就直接去店裡,簡單吃些東西就準備晚上6-12點的外賣店開門工作,除了做好前臺接待客人我的這項本職工作以外,還得幫助廚房做事,而且還必須抓緊時間在沒有客人時做作業。老闆家,學校,外賣店,每天三點一線,緊張而忙碌,唯一的文娛樂趣就是聽鄧麗君的歌曲磁帶。
鄧麗君唱的每一首歌曲,都很能引起聽者的共鳴,這些美妙的歌聲,精彩的歌詞,沁入人心,無論什麼時間,什麼心情,聽她的歌都是一種享受,一種放鬆,彷彿是在聽一段故事,一段感情的傾訴,她是在用歌聲表達出一種心聲。
鄧麗君的歌曲《小城故事》裡唱到:「小城故事多,充滿喜和樂,若是你到小城來,收穫特別多……」我就把它理解成是我在外賣店打工和去College上學這段充滿喜和樂的故事,而且也是收穫很多的故事。她唱的《月亮代表我的心》,則唱出初到異國他鄉的我,對故鄉,對父母親人的思念之情。也常常讓我想起我的大學同學在我出國前特意到北京送我,並贈給我一個小禮品畫,她在背面用俊秀的鋼筆字寫了滿滿一面,最後一句是「當某天圓圓的月亮掛在天上,還記得故鄉也是一樣的月光?」
另外還有普遍為人們喜愛的《甜蜜蜜》,《何日君再來》,《在水一方》,《路邊的野花不要採》等等,這些歌曲所傳達的那種安慰與恬靜,總是在不經意間悄悄地溫存著心靈的某一個角落,令我暫時忘卻打工上學的種種艱辛和孤獨。正如有人說的:鄧麗君猶如觀音轉世一般,她的歌聲就像是在沙漠中給你奉上的清泉,慰藉著每顆受傷失意的心靈,讓我們從絕望中重新爬起來,再次去笑對生活……
或許是因為聽的時間太長,或許是因為錄音機不太好,那盤磁帶後來轉速不勻,聽起來開始跑調兒了。老闆知道後,在一次去倫敦唐人街時,買了兩盤原版的鄧麗君國語磁帶送給我,真是令我驚訝和感激不盡。遇到這樣一位通情達理的老闆,真可謂是我人生一大幸事。
後來那兩盤原版磁帶我每天都聽,有幾個常來的客人也能跟著哼出調兒來,當他們得知這是中國最棒的女歌手時,更是讚嘆不已。還有的客人在等飯菜時,特意點某一首鄧麗君的歌,讓我放給他們聽。雖然他們聽不懂歌詞,但是看到他們如此痴迷,我也第一次深刻領悟到了「音樂是沒有國界的」,美妙的音樂是被世上所有人喜愛的。
就這樣,我一邊在上學,一邊打工,白手起家,掙得了足夠的學習MBA的學費和生活費,同時,英語也有了很大提高,熟悉了國外的校園生活,積累了很多人生的經驗。一年半後,告別老闆一家,帶著他們的深情厚誼,去英國中部一所大學讀MBA。
今年五月八日,是一代歌後鄧麗君仙逝十五週年。她那一首首膾炙人口的歌曲,美妙甜潤的歌聲,詩情畫意的歌詞,委婉動聽的曲調,令無數人為之傾倒。鄧麗君用心來歌唱那些優美的旋律,以她特有的演唱方式來演繹歌曲的真諦,以情帶聲,聲情並茂,令無數人追捧。她的歌,常聽常新,再伴著我那段難忘的經歷,更是令人回味無窮。
我們今天懷念鄧麗君,可以說是對那個時代的一種追憶,對那段生活的一種回顧,也是對逝去的青春歲月的一種緬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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