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妻子却是新打进另册的。罪名是:右派份子的臭婆娘。(网络图片)
这是个小村庄。
他本是名有前途的教师,五七年的“反右”,结束了他的教书生涯。他被遣返回村,劳动改造。
右派属“五类分子”,加上他出身成分高,便成了被打入另册的人。在村里,他规规矩矩劳动,不敢越雷池半步。“文革”的风暴没有忘记这个边远的小村庄。对敌斗争的“十二级台风”,在这里仍有雷霆万钧之势。
首先被列入专政名单的,是“五类分子”。
他本来就是“黑人”,已经打翻在地,只须再踩上一只脚就行了。而他的妻子却是新打进另册的。罪名是:右派份子的臭婆娘。
“臭”是政治术语。
她,非但不“臭”,应该说很香。臭与丑同音。她非但不丑,而且生得很美。
他们结婚多年,她没有生育过。是怕造就出一个“黑根苗”,像他们一样永世不得翻身?还是任何一方有毛病而不能生育?这是个谜,天地难知。只见她浑身肌肉一点也不松弛,还像大闺女那样水灵。白净的皮肤,浓眉大眼,胸脯高耸,腰肢柔韧,只是坎坷人生在她脸上罩着层永远也洗不掉,吹不散的忧郁。谁也没见她笑过。现在,她和“五类分子”一起,早早便起来扫街,然后虔诚地跪在地上,向伟大领袖毛主席请罪,数说自己的反动罪行。再后来就是下地服役,接受专政组的监督劳动。
一对苦命人,夫走妇随。
女人的感觉,要比男人灵敏得多。
她只是个家庭妇女,丈夫背黑锅,她自矮人三分,平时绝不多言,地里活干完就回家,忙完家里就下地劳动。家里、地里是她活动的两块天地。对她实行管制,完全因为她姿色姣美。她已经从专政组长那双勾人的眼睛里看出端倪,那眼里闪射者淫邪刺人的恶光。她不敢告诉丈夫,怕他精神上承受不了这压力。他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她对他几十年如一日的忠贞不二。大丈夫不能保妻室平安,那不是枉为人身吗?兔子急了也咬人。她怕丈夫做出丧失理智的事。她不对丈夫说,暗自留意而已。她很清楚,只要她放松警惕,附炎趋势,暗暗给专政组长个眼神儿,然后裤腰带一松,一切都会平安无事的,丈夫会变成遵纪守法,改造彻底,已脱胎换骨的“右派”;她的“臭婆娘”名字也会被一笔勾销……但那还算女人吗?女人立世之本就是贞洁呀!
她下了决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是劳动家庭出身,派什么活干什么活。农村的各种体力活难不倒她。如果和丈夫派到一起干活,她还能帮助孱弱的丈夫。
她要负担沉重的劳役,而且还要承受各种摧残精神的体罚。女人比男人多一种体罚:凌辱。
这天,她被派去收玉蜀杆。专政人员坐在田地上,监督她劳动。
几个半大小子凑过来,围住这个“右派臭婆娘”。
不知是出于自发,还是受人指使挑唆,这伙半大小子硬逼迫她将衣服脱光。她受过各式各样低三下四的屈辱:罚跪、爬街、敲着锣游街……但人的尊严还深埋在心底。现在,硬要逼迫她在异性面前脱光衣服,她不甘凌辱,本能地缩成一团,手紧接着衣襟。这伙小子见她不服从指挥,便一窝蜂似地拥上去,你推我,又撕又扯,衣服被撕破了,条条缕缕,她最终没能护住自己,赤身裸体地横陈在光天化日之下。
洁白的女性裸体充满着诱惑。也许这就是说女人是“祸水”的根源。如果说妖女淫荡的勾引是祸,那么粗暴地对女人施虐,与魔鬼又有何异同?
监督她劳动的专政人员就在旁边。那淫邪的目光凝固了,一眨不眨,恨不能将那白净而富有弹性的肉体吞下去。用“垂涎三尺”来描述他的神态太恰如其分了。此时此刻,只有他这样身份的人,才能有如此“享受”。
这幕丑剧是不是他导演的,不得而知,反正就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
丑剧,没有到此完结。一个半大小子更坏,他顺手折下根又粗又壮的玉蜀杆,朝她裸露的阴部又戳又捣。她惨叫着,哀求告饶,发疯似地扭动着身子,本能地用双手去遮盖那隐密处。片刻时间,两股间、手腕上到处是鲜血淋淋。
近在咫尺的专政人员,如同一个性虐待狂,在一边发出欢快满足的狞笑。
……四周慢慢安静下来,像变成一死寂的荒漠。她承受的凌辱比遭受奸淫还要惨,还要悲!可是,她求生的欲望还没有泯灭,纵然这样,她还要忍辱活下去,她穿上被撕得条条缕缕的衣服,凭借暮色的掩护,忍疼含辱地回了家。
她不愿向丈夫吐露全部真情,只说在地里挨打了,正“身上也来了”太难受,要丈夫去向村专政组请个假,
丈夫去了大半天才回转来。他说他接门哀求,竟“感动”不了“上帝”。专政组长的口谕是:“要正确对待群众运动,对待革命群众,改造就是要脱胎换骨,褪层皮流点血算个啥?明天照常扫街劳动!”
夜,漆黑一团。她和丈夫蜷缩在破旧的土坑上,抱作一团。泪水流进嘴里,又苦又咸。如果能大放悲音,内心的积郁愤激或许能得到一些排遣。可眼下连哭也不敢哭出声来,万一让在街巷巡逻的专政人员听到了,那又是一条罪状:对专政不服气,他们只能掩面而泣,他们脸贴着脸,便低诉,思前想后,哪里有活路?她将白天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丈夫,丈夫的牙咬碎了,嘴唇在滴血,罪已经受够,侮辱也该到头,生活也该结束,将一切希望寄讬在来世吧!
他们紧紧抱着,度过人生最后一个不眠之夜。
雄鸡报晓,太阳就要降临人间。
“五类分子”扫街的时辰已过,怎么还不见“老右”和他的“臭婆娘”?
专政人员破门而入,立刻惊住了;屋梁上悬吊着两具尸体。
两口子用的一根绳子,一人一头,脸对着脸,好像还有话要说,但永远也说不出了。
惊慌旋即化成义愤,自杀就是自绝于人民,就是“现行反革命”……
专政人员命令其他“五类分子”,从屋梁上卸下死尸,男的已经气绝,女的还有口气。
由专政组长主持,在现场开了个斗尸会。“五类分子”一个个面如死灰,筛糠一般。
专政组长指派几个“五类分子”去埋尸。
女的似乎还在动呢!谁敢去干这埋活人的事?几个五类分子“扑通”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我们有罪!罪该万死!罪该万死!罪该……”
专政组长气汹汹地从旁边人手里夺过铁锹,朝女的头上直劈下去,立刻,头脑碎裂,鲜血四溅。
周围是围观的革命群众,他们胆颤心惊地举着拳头,在专政组长的带领下,高呼口号:“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声音参差不齐,毫无生气。
人死一万次也不能赎罪吗?
这对夫妇的死,的确没能将他们的“罪恶”赎尽。他们的尸首被拖到村外,朝乱水沟里一扔,撒上一层薄薄的沙土完事。等人去场空,几只野狗便窜过来,用尖利的爪牙,铇出尸首,撕裂了皮肉,扯断了筋脉,狂妄地大嚼大啖。野狗眼睛瞬间变得血红,嘴巴上滴着血……
他们连具尸首都没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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