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的周恩来,与毛泽东貌合神离。(网络图片)
尽管周恩来行事小心翼翼,把自己隐匿在毛泽东的阴影之中,但到头来还是犯了毛泽东的大忌。毛泽东对周恩来的不满由来已久,想整周的念头也不是一朝一夕了,但事到临头都被周氏一一化解。这一方面是由于周为人处世圆滑,善于自保。另一方面是由于周恩来在中共党内的地位一直是第三号人物,是毛争取的对象,在毛打击对手时的关键时刻,一直配合默契,避开了与毛发生直接的利害冲突。然而,林彪事件后,周却坐上了党内的第二把交椅。毛泽东看到周恩来在林彪事件后,在内政外交上连连得分,在政治上越来越得人心,而他本人却受林彪事件所累,威望大为跌落,心里很不是滋味。
尼克松访华时,毛非常注意西方舆论界对这件事的反应,不断让王海容、唐闻生等人收集翻译西方主要报刊有关这方面的评论。当毛泽东发现西方各大报刊对周恩来的好评如潮,特别是把中国外交说成是“周恩来外交”时,不禁忿忿不平。尽管周本人一再声言毛才是中国外交的主角,然而被林彪事件弄得灰头土脸的毛,却不能容忍让别人夺走外交胜利的光环,萌生了要狠杀一下周恩来威风的念头。毛的这种想法,随着他发现貌似忠顺的周恩来在政治上有异心,打着批判极左思潮的旗号,企图改变文革以来中共的一些政策走向后益发强烈起来。
更让毛泽东感到事不宜迟的是,中共十大召开在即,在政治上面临着重新选择接班人的问题。党内多对毛抬出王洪文来作接班人感到接受不了。相反,主张由周恩来接班的呼声却很高。这成了毛的一大心病。他好不容易才把自已在病重期间向周交权的事抹掉,又怎么可能再把权交给他呢?
为此,毛泽东决定选择在十大召开之前,以“敲山震虎”的方式,狠狠敲打周恩来一下,拿他掌管的外交部开刀。这样,既可打掉周在外交上的威风,又可借机在政治上给他脸上抹黑,为抬出造反派出身的王洪文作为接班人铺平道路。
一九七二年六月,美国和苏联签订了关于防止核战争和关于限制进攻性战略武器等协定。美国驻中国联络处主任布鲁斯要求会见周恩来,面交尼克松致周氏的信件,并通报有关这方面的情况。外交部为此起草了周会见布鲁斯的谈话要点,经周恩来修改后送毛泽东审阅。
一直想找题目做文章的毛泽东阅后,将周恩来所修改之处统统勾去,认为口气太软,腰杆不硬,并传话给外交部,说:“与资产阶级联合常忘掉斗争”。这在中共党内斗争术语中意味着犯了右的错误。周恩来知道这是毛泽东在有意敲打他,立即表示接受毛的批评,改正错误。随后,他在与布鲁斯的谈话中,按照毛的口径,“采取了蔑视和批评的态度”,抨击了美苏在全球争霸,企图主宰世界的想法。不仅如此,他还在事后向毛补报了检讨,并送上他与布鲁斯的谈话手稿笔录,说“如仍有错误,请即指正”。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恰好就在这时,外交部主管对美关系的美大司就美国和苏联达成防止核战争协议后的世界形势写了一篇评论文章,刊登在外交部的内部刊物《新情况》第一五三期上。文章在分析美、苏之间既勾结又争夺的关系时,更多地强调了美、苏两国正在企图勾结起来主宰世界的一面。
周氏看后认为其中有些分析写得不错,值得一看,便向外交部打了招呼,要他们参考这篇文章,重新修改一下关于美、苏签订防止核战争协定的内部通报。
当时担任“主席联络员”的两位小姐王海容、唐闻生获知这一情况后,立即向毛泽东作了汇报。正在处心积虑敲打周恩来的毛这下抓到了继续往下做文章的题目,而且火气很大。毛在实施“联美整苏”策略时,一直怀疑美国借此打“中国牌”。这次美,苏签订核协议,彼此之间打得火热,令毛有一种被出卖的感觉。
更令毛泽东大为光火的是,这次外交部搞出来的“屁文件”居然跟着西方的舆论跑,渲染什么“美苏主宰世界的气氛更浓”,根本不提他关于“当前世界的主要倾向是革命”、“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语录。在毛看来,外交部的这种做法,完全是周恩来在暗中与他唱对台戏,企图在外交上搞自己的一套。毛本来就因西方新闻界大加渲染的“周恩来外交”一直耿耿于怀,这样一来,更是火上浇油,非要大大发作一番不可。
于是,毛泽东决心施以重手,彻底打掉周恩来在外交上的威风。他在接获王海容、唐闻生报告的第二天,指责《新情况》简报和外交部的通报,“放屁一通!”,以表达他的强烈不满。
毛在大发一通火之后,仍觉得意犹未尽。七月四日,他又亲自召见负责起草中共十大政治报告的张春桥和准备作为接班人培养的王洪文,又把外交部和《新情况》第一五三期简报狠批了一顿,虽然没有直接点名批周,但矛头所指已经呼之欲出。毛说:“都说此文不错。我一看呢,也许我是错的,你们贵部(指外交部)是正确的吧!不过与中央历来的,至少几年来的意见不相联系。你们年纪还不大,最好学点外文,免得上那些老爷们的当,受他们的骗,以至于上了他们的贼船。凡是这类屁文件,我就照例不看。总理讲话也在内,因为不胜其看。结论是四句话:大事不讨论,小事天天送。此调不改动,势必出修正。将来搞修正主义,莫说我事先没讲。”
毛泽东这篇谈话,像“贼船”、“搞修正主义”的提法,在中共的词典中,都足以在政治上致人于死地。其中有关“贼船”那段话,毛原话是这样说的:不要上乔老爷(指乔冠华)、姬老爷(指姬鹏飞)的贼船。谈话记录后经毛的修改,删去了“乔老爷、姬老爷”的字样。关于这一点,王海容、唐闻生后来在十一月政治局扩大会议批周时,特别向与会者作了说明,解释了“上贼船”这句话的来龙去脉,说主席当时用‘乔老爷、姬老爷'的说法,指的就是周恩来,因为乔、姬两人当时连中央委员都不是,根本没有资格当贼船的老板,能够当得上贼船老板的只有林彪那号人物。
毛泽东在放出“上贼船”这番话来的时候,周恩来本人正在玉泉山接受治疗。一九七二年发现周患有膀胱癌后,由于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病情发展得很快。一九七三年二月初开始出现了肉眼可以看出的血尿,整个事情已经无法再瞒下去了。在这种情况下,中央不得不对周本人讲出实情,并批准医疗组的治疗方案。为此,周在三月十日住进玉泉山,接受了第一次膀胱镜检查。
尽管汪东兴根据毛泽东的指示命令医疗组只准做检查,不准电烧,但是医疗组的专家们在这次检查中还是悄悄地给周恩来做了电灼术,烧掉了他膀胱内的癌症原发病灶。之后,根据专家们的意见,定期对周进行膀胱镜检查、电灼术和灌药治疗。
周从毛泽东对外交部《新情况》简报“放屁一通”的批评中预感到某种不祥之兆。于是,他立即采取主动,抢先作检查。七月三日,周恩来在准备到玉泉山接受治疗之前,写信给外交部党的核心小组和美大组各成员,根据毛泽东对《新情况》第一五三期简报所作的批评,承认他自己“在对美关系上没有能认真研究”,“更没有找你们务虚,讲些实质问题”,表示他应对此事负主要责任。在周恩来的带动下,外交部长姬鹏飞也以外交部党的核心小组的名义向中央写了检讨报告。
七月四日当晚,张春桥在政治局会议上传达了毛泽东“七四谈话”的内容。周恩来当时刚刚做完治疗,见毛对自己主管的外交工作进行这样严厉的指责,不敢有丝毫耽搁,连夜给毛写检讨,并把他此前写给外交部的信和外交部的检讨报告找出来一并报送给毛。周在信中检讨说:这些错误与我的政治认识和工作方式有关。我在七月二日晚得到海容同志通知后,就于三日晨写了一封检讨信给外交部同志。现因不及再写,特将给外交部同志信要回附上,作为初步认识。待主席阅后,拟再向政治局报告。
为了化解毛泽东来势汹汹的批评,周恩来随后又放下手头上其它工作,全力应付这件事,设法消解毛的火气。周恩来这种主动请罪的姿态,弄得原本还想进一步大做文章的毛泽东一时不好再搞下去了,只好暂时住手,表示:“检讨不要写了”。
但是,毛泽东授意负责起草中共十大政治报告的张春桥把他在“七四谈话”中批周的点睛之笔一“大事不讨论,小事天天送,此调不改动,势必出修正”的意思,写入中共十大报告之中。通过此举,毛泽东不仅给周恩来的脸上刻上了“右倾顽症”的标记,并且在十大政治报告中立此存照,为其后继续做文章留下了伏笔。
四个月后,在毛泽东的一手策划下,周恩来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遭到严厉的批判斗争。可惜的是有关这次会议的原始记录,已经全部销毁。周恩来临终前,曾向邓颖超谈了对身后最不放心的两件事,一件是伍豪启事,另一件就是七三年批他的政治局扩大会议,讲了这次会议给他加的种种罪名,要她留心。文革结束后,邓颖超和叶剑英联名向中共中央写信,要求给这件事平反,经由华国峰批准,胡耀邦出面查找到后全部销毁。中共高层在这次会议上的表演的文件已经被掩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