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国2014年05月11日讯】不知道从何谈起,湖南武冈农妇邓元姣的那最后72小时。据《新京报》报道,因家人超生而屡次申请低保被拒,瘫痪妻子邓元姣被丈夫艾绍金“放赖”于乡政府,三天后受伤身亡。“放赖”是湖南乡野的一种说法,即通过把患重病的亲属留置于他处的手段,让对方满足其要求。在没读过书、不懂法律的艾绍金一家(包括他们周围的人)眼中,一度认为这是最有效的诉求表达方式。
事情远无法用简单几句话就能概括完整:一个经济状况原本还说得过去的农民家庭,一场大病便瞬间一贫如洗;申请低保却遭遇地方“土政策”的非难,将是否缴纳社会抚养费与能否领取低保挂钩———因贫困而交不起“计生罚款”,又因交不起罚款而无法申请困难补助,乖谬尽显;村干部因基层选举、村民举报问题而涉嫌“挟私报复”———“你不选我,我不给你米吃”,当然,事发后可以尽情否认;村民表达诉求、维护权利,习惯以上访、“放赖”的方式进行,这是基于旧有经验出发的利害选择;农妇被留置在乡政府72小时后莫名受伤身亡,其间不乏蹊跷,但乡政府拒绝查阅监控视频的要求,事件并未启动调查便以“私了”的方式解决,以几万块“人道关怀”做结,待遗体下葬时人钱两讫……条分缕析后的农妇之死,悲恸莫可名状,惟有一声叹息。
从任何一条线索出发,都确定无疑地可以牵出一个积重难返、欲说还休的大话题,但回到原点会发现,如果不是这样一个出了人命的事件,这一切的一切又都不算是问题,而只是国民最普通的日常生活体验。是的,这是生活,这是足够真实但又异常残酷的生活。
村民因病返贫,多次向村委会和乡政府求助、申请低保,但基层政府却以违反计划生育政策为由拒绝。湖南省相关规定中,“违法生育且没有依法承担法律责任者,不能享受民政、教育等方面的奖励优惠政策”,但救急的低保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奖励优惠”,这个道理并不难说清,却在普通农民的现实生计中成为无法翻越的大山,横亘在生与死之间。村民向上反映诉求的途径,纸面上规划的当然有很多,且一直有很多,比如基层民主的激活,比如法律渠道的诉讼。但对村民而言,被认为最管用的还是“放赖”———以某种讹人的方式谋求政府官员的重视。传统的维稳逻辑之下,似乎只有“闹”才有问题得到解决的可能,尽管可能性同样微乎其微。村妇在乡政府受伤身亡,监控视频拒不公开,公安机关启动的调查显然不如其他行政部门的“灭火”有效率,人命对价几何,各地有各地的标准,按部就班,人财两讫,干净利索,但却依然残忍。
也就在最近,国家层面的信访制度改革启动,对信访机构和其他行政机关处理信访事宜提出程序和时限的要求,甚至以不受理越级上访的方式来试图引导基层民众就地解决纠纷。反观农妇邓元姣之死,不难看到,宏大叙事从制度出发对公民个体所施加的关照,有太多细节需要落实,有太多对接性的制度设计需要激活。
“我们是农民,没有读过书,跟政府打官司,打不起”,这是死者家属在接受当地政府“人道关怀”费用时的话。但在这场像极了交易的“人道关怀”中,农妇莫名受伤死亡的事件调查被人为回避,家属不得已而放弃质疑,基层政府乐见这种粗糙但却颇具实效的处理方案。尽管,有可能真如政府工作人员所言,“不排除是自己摔伤”,但为了畸形的稳定也宁愿放弃对事件真相的调查,放弃自证清白的机会。看似双方自愿的合意,却各有各的无奈和妥协。
然而,农妇邓元姣之死背后,暴露出来的所有问题都真实存在,而且依然顽强地生长和发酵,影响活着的人。每个月多100元钱的愿望,在围观者看来是那么微不足道,没有、也不必付出生命的代价;原本应当有更妥帖的办法,在矛盾最开始的地方得到处理;原本有更多制度上的设计,在矛盾发酵、拖沓的过程中随时激活,将纠纷真正化解。农妇邓元姣走了,得到一声叹息;农妇邓元姣之死,不能只有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