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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老男孩:
早上你突然问娜娜的英文演讲比赛是哪一天,或许你可以安排请两个钟头的假,到学校去帮小家伙打气加油,毕竟这是娜娜长这么大的第一次英语演说,虽然她是中文朗读和说故事比赛的常胜军,但关于英文的赛事,第一遭难免会紧张,你想抽空去鼓励她。
我侧头看着此刻你正稳稳掌握方向盘开车,心底升起很简单的感动,嫁人不是要嫁富有,嫁人能嫁到跟我一起如此关爱孩子的伴侣,就是幸福了。这方面我多么幸运,谈恋爱的时候只知道你是个肯努力的穷小子,却没有把握你是不是个愿意付出时间和行动去爱养孩子的男子。
让我告诉你,前几天在书店展示架上我看到的奇特的书。挺震撼的,书名是《一切努力,只想嫁给有钱人》,还有《××名媛,教你七十五天就嫁入豪门》。书的封面设计很闪,粉红色的书腰上,灵动跳跃的字有银色的光。我很好奇,年轻女孩真会受这样大剌剌书名的吸引,而付钱买回家阅读吗?
莫非,抱定主意嫁给有钱人,已成为现代年轻女性一种教战手册的显学?谈恋爱之前,要先把对方的身价给打听计算,还要努力将自己的行止外貌训练成所谓“名媛”的姿态,皮肤保养得吹弹可破、气质温婉聪明、微笑不露齿、用名牌皮包衬出身分的质感、出没场所要挑选富豪聚集之地,这样才能增加被有钱男人赏识、追求的机会。
然而,是“有没有钱”,在主导婚姻的有无幸福吗?
逛书店时孩子正好在我身边,我转过头对蜜拉说,妈咪对这两本书名如此的企画与想法,非常不以为然。以后你会自己逛书店,你也许会试着翻阅这些书,你当要有自己的见识和判断力。孩子,我们永远不能只用金钱就去判别人生的幸与不幸、快乐或不快乐。
我又和他们聊起你我的汉堡往事。不知为何,关于父母的陈年旧事孩子特别好奇,他们总是眨巴著大眼,听得兴味盎然、深刻不忘,还频频追问后来呢后来怎样了。我也喜欢借由这样的亲子互动过程,让自己好似搭乘了时光返回机,重返到发黄的青春现场,那是最纯真最不知道五斗米折腰的烦扰,我们不识尘俗的金钱滋味,衡量彼此在对方心中的地位,只有爱或不爱,没有怀疑过钱或不钱。
这段汉堡往事,想必也深藏你心、不曾或忘吧。二十多年前,那家大名鼎鼎的美国连锁速食店甫进驻台湾,所有媒体每天狂热报导个不停,甚至连招募工读生的新闻都在校园里沸腾滚烫发烧,受其盛名的向往,从不曾踏出国门但看过一些好莱坞电影的我们,也随着大排长龙的人潮,站在闪闪发亮的店门口等著入内点餐消费,啊,好希望能够尝尝那美国汉堡、炸鸡薯条的滋味哟!
但我们是如此年少俭穷,不过是个体恤父母赚钱不易、己身打工薪资也不高的苦哈哈大学生,逢没有排课的空档,我便去一家西门町的铁板烧店,打工整理一盘又一盘的绿豆芽和青江菜,我很记得自己当年总是神采奕奕对着上门的客人微笑喊,欢迎光临!请问你要点鸡肉还是海鲜或牛肉?
而你也在国父纪念馆旁的一家进口文具店,上架整理各种节日的漂亮卡片和绒毛娃娃、生活杂货等等,这份打工对天生就具设计美感的你来说,真是相得益彰、大开眼界!尽管工读生打杂事很多,我们两人却都做得很热血很热情,一点都不感觉苦闷,但毕竟是兼职的计时小店员,哪能挣多少余钱吃美国鸡块呢!
那天我们杵在长长的人龙里,两人拿着速食店宣传单的价目表,来来回回地加加又减减,嗯,如果是点两个最阳春最便宜的汉堡、再点一份薯条,那总共要花多少钱呢?哇,这一算不得了,好贵好贵,得花去我们打工好几个钟头的薪水,而且,还吃不饱哇!
这是个挺残酷的事实,原来我们吃不太起。我故作轻松状耸耸肩说,这真的太贵了!还是算了吧,不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拗不过我,于是我们离开那群兴奋饥渴的人龙。
排队站了那么久,最后仍舍不得花钱吃时髦的美国汉堡,当时我们真有那么点怏怏,但年轻的心对这负面的小情绪,很快就遗忘,毕竟我们还有路边的意面摊、海带豆干可吃啊。然那画面自此深深烙印我心,那些年,我们就是这样傻傻的一起过穷学生日子,好像两个人这样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
蜜拉和娜娜听到这一段爸妈年轻时的故事,表情很感动也很惊讶,现在的孩子怎么能够想像满街都是的汉堡,曾经是很昂贵的东西。如今,我们的经济能力,早就吃得起这家汉堡店的每一种食物了,电视报纸车厢每天大肆广告它们的降价和促销,店门口永远飘送出炸油的味道,但我们却一点也无意欲入内消费了,连孩子们都不爱吃这种机器大量生产制造的速食套餐,他们甚至还把吃鸡块、汉堡,视之为一种惩罚呢。两个小家伙怎么想得到,原来爸爸妈妈当年还在店门口徘徊过,最后因为感觉太贵了、而故作潇洒的离开。
老男孩,你大概不知道,和你共度过这么一长段的穷学生日子,是我这辈子心底感觉最傲然的事。在那样物质匮乏的时空下谈恋爱,一切凭借的,就是真心而已。知道自己曾经和你一起当过这么真心的人,如何能不傲然呢。
结婚这么多年,两人相处,生活难免有些微不足道的繁琐和摩擦,让我有时生闷气。为了排遣这股讨厌的气,我很少靠两性婚姻书来振奋自己,通常,我只需拿出好久好久以前两人的发黄合照,衣服发型土里土气的,回想起那么多年前汉堡店前的两小无猜,少年爱情面对俭约物质时的无所谓,我们一起吃过苦、一起从无到有哪!这样的回顾,气常常就泯去了一大半。
也许我们老夫老妻已不再勇于赤裸裸的告白言爱,“我爱你”真挺难说出口的现在,但曾经沧海难为水,爱过就是爱过,一起走过的来时路,沙滩上长长的足印,岂能吵个架就随便或忘。
“我爱你”已经满羞涩说出口,但爱你的动作,但愿没有停过。
昨天中午我在小吃店简单的点了炒饭和紫菜汤,等待上菜的时间,我读到报纸上一则关于宋徽宗的新闻,立刻想到必定要与你分享,于是开口跟老板娘索讨了这半张带点油污的报纸回去。
夜晚见你拿起干净内衣、准备进入浴室洗澡,意味着等会儿你就要回卧房读书、准备睡觉了,一如往常,我先进卧房帮你把灯捻亮,将一杯温热的水和这半张报纸放在你的床头柜旁,这样,你沐浴过后、舒舒爽爽的,一下楼进房间,就可以靠著大枕、裹着羽绒被,发出“啊好舒服!”一声吞下一口热茶,慢慢读这则关于宋徽宗的报导了。
特地为你留下的这则新闻,是关于宋徽宗瘦金体的真迹,拍出了一个天价的价钱。主要是让你可以好好欣赏报纸上好大一张笔墨真迹的照片,你喜欢书法,虽然不常磨墨润笔写字,但偶尔周末的晨间或午后,你会陪娜娜写几张宣纸,我揣测那有关于书法的一切,你可能都会有兴趣!这也是我第一次接触笔画细瘦、无肉无骨的瘦金体,宋徽宗的书法自成一体、驰名于世,这位生活奢华的亡国之君,风格飘忽快捷、似行如草,洒脱坚挺、高雅、苍劲,质地既傲且美,我跟着你的兴趣过生活,也就这么开拓著自己的小世界。
下一次,我要去找找看有没有瘦金体的字帖可以买来送给你,供你临摹或读帖都好。只要是你喜欢的精神或物质,不花太多钱的,不需要特别日子,任何时候我都会为你留心或相赠。
老男孩,只是一张小吃店的半张报纸,你可感受到我还重视着你的心意?
在爱中成长的心法
老夫老妻的婚姻生活,还能激荡出什么新鲜的创意玩法吗?这恐怕不容易,毕竟大家还要把很多的体力与时间,奉献给孩子的教养与爱护,以及挣钱买米缴房贷。但是,找出年轻或小时候曾有的兴趣并继续维持着,应该是可以共同努力的方向。
多多关心并了解另一半的兴趣吧,只要不会倾家荡产、影响房贷和学费,就尽量给老男孩这个空间去享受私我的喜好。甚至试着加入他的阵容,品味、学习他的兴趣,帮他蒐集资料,买下任何相关小物件送给他,当他这件事的超级麻吉,让夫妻有时候不只是夫妻,有时候更像是超越性别、无所不谈的好朋友,这样也不错。
万一丈夫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那就去帮他开发。我丈夫夜读和看DVD的嗜好,就是我用好几年的时间慢慢培养出来的,现在,他可比我还爱。
去年夏天他开始迷上骑自行车,登山车、公路车家里竟然挤了三台,唉真能买。周六他经常骑去五指山、北宜公路、礁溪、淡水,周日则专心陪妻小,最近老男孩不服老,还大胆报名一场艰难赛事,勇猛挑战花东380K!
我是个从小到大成绩单上体育栏永远拿乙等的运动低能儿,看丈夫一个人孤零零牵车上路,颇感不舍,我决定拼了!周华健唱《爱相随》,我要咬牙来学骑自行车,把武功练好,顶着大太阳,跟他寂寞公路、上山下海偶尔一起去!亲爱的孩子们,到那时,你们就自己乖乖在家画画、热饭、跟猫儿玩、弹琴、写功课、读小说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