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冬天,刘春的病是越来越沉重,宝珍和雪蓉整天都为病人请医生,搬大夫的忙,连孩子的棉衣都是邻家奶奶给做的。後来刘春竟至整天昏睡不醒,人心也就越来越绝望,最後好象全家都在屏息着等待一个可怕的时刻,那真是诸事无心,寝食都废。年关将近,也没有半点喜色。"送福来喽,送福来了喽!"门外有人喊着,都知道是那个叫王癫子的修行人,他年年都是这样给村民送个"福"字的,人们也不拘多少地给他点零钱,平时,他是不讨钱的,一年到头只这一次,所以人们也很乐意给他。"师傅,进屋暖一下吧!"宝珍看见站在门口的癫子,忍不住心生怜悯,大冷的天,这人却穿着衬衣和一条大裤衩子,脚上那双不成样子的鞋,早已露出了脚趾头,全身铁灰色,头发更是乱蓬蓬的。那人把福字塞在宝珍手里说,"行行,我真得进去看看,我得去看看!"其实宝珍只是虚让他一下,自己每年都是这样说的,可是这个癫子从来都没有进去过,可今天他竟然要进来,宝珍的心还真有点不舒服,快过年了,她不想让这麽一个怪人进自己的家,更何况儿子病成这样,哪有心思招待客人啊!但又不好拒绝,谁让自己开头说了话呢!
王癫拄着个破树枝走到刘春的炕前边,上去就是一下子,那树枝敲在刘春的枕头上。看那腿脚不稳的样子,宝珍有些生气,"师傅你可小心点啊,我儿子病着呢!"王癫子也不答理,把老太太使劲地揪到一边,脱下自己的小褂抓在手里,就在刘春的身上,炕上的乱抽起来,那小褂和光着膀子的身子都是灰土,"真是太埋汰了!什麽东西都跑到炕上来了!"癫子嘟囔着。"师傅,你这衣裳少说也得有半年没洗了罢,你看,你把泥都弄到我们家炕上了。"宝珍陪笑说。雪蓉更是不高兴的小声说,"你这老太太真是,让这麽个疯子进来添什麽乱啊,难道还不够烦啊!"宝珍向她使眼色,并把她拉到一边,叫她不用管。王癫子抽完以後,又把自己的小棍伸到炕下的火灶口,又是一顿乱捅。还弄出很大的声音。"师傅,我孩子的爸爸病着呢,你要是没有事,就到别人家去吧,你弄得这样大的声音,他不好养病的。"雪蓉还是忍不住了。"王癫子抬起头来,楞楞地看着雪蓉说:"养病?你养病干什麽?我是帮你哎!真是不知好歹!"雪蓉气恼地走了。
刘春一下把被子掀开了,宝珍跳起来想过去盖被子,但是那癫子却挡在前面,宝珍不耐烦的说:"师傅,你停手吧,你干了老半天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把我的眼睛都晃花了。"癫子又一次站起来,向宝珍瞪眼睛,"你这个老妈子,我是帮你哎!"宝珍也不管他,还是挤上前去给儿子盖了被子。"不盖,热死了!"刘春撩开被子说,"呀,刘春,你醒了,"宝珍高兴得叫起来。刘春已经有好几天不省人事了,再看刘春,脸红扑扑的,额头上还有汗,一摸额头体温也正常了,"妈,王师傅真是帮了咱们啊!"雪蓉小声对宝珍说,再看王癫子,正把他那桃木棍顶在炕上,在那呲牙咧嘴的使劲呢。宝珍心里一阵感激,赶快倒了一大碗热水,又抓了一大把糖搅在里边给王癫子端过来,"王师傅,来喝口水。"癫子也不说话,还是用他那两件"法器",东抽抽,西捅捅,後来又把窗子打开,张着两手往外使劲,,好象把什麽东西赶出去一样。
一会儿,癫子又坐在地上,宝珍赶快给他拿过来小板凳,但是他推开了。从裤子里拿出一叠福字,又从那些福字下面抽出一张纸来,宝珍凑过来一看,是一张画,一看就知道是癫子画的,上面画的是一个象夜叉一样的女人,披头散发,歪鼻斜眼,粗糙得象学童在街砖上的涂鸦。那纸就更寒碜了,是人家上坟烧纸时未烧尽的半张烧纸,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癫子把这画塞到宝珍手里,抱起刘春说,"把这个铺在他的身子下面!"宝珍照做了,现在她对这个癫子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癫子又把几张烧纸画的符贴在刘春的炕沿下,并且直楞楞地看了一会儿,然後就拍了拍手,哈哈大笑着走了。"快,拿点钱来!"宝珍急忙说,可是雪蓉一时又找不到,就把准备给刘春处理後事的钱拿了一张塞到婆婆手里。宝珍追出门来,幸好癫子还没走远,那哈哈的笑声还不时传来,可是宝珍就是追不上。"算了,反正他也不会要!"宝珍只好回家了。
"你说我怎麽不做梦了呢!"一天夜里刘春对雪蓉说,"是王癫子给你治好了呗。"雪蓉笑着讲了王癫子的治病经过。"啊,我知道了。"原来那天刘春又象往日一样走进梦中,他和肖人正在花荫下翻云覆雨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道人从天而落。"刘春,你小子还在梦中,死期近了!"他一把将刘春从榻上抓下来,放在身後。又对肖人说,"幽魂已化白骨,仍要为祸,可算万恶不赦,不自灭绝无天理!"那道人伸手过去,觉光芒一晃,肖人已化如蠕虫大小,蠕动蝇呼,好似求救於道人,道人笑容灿烂,於树上摘一红叶,将女鬼包成粽子样,用一根红线系好挂一高枝,笑曰:"好,好,佳人秋千,可以入画矣,此女有一诗意赠,应算死得其所也。"过後刘春感到一阵躁热,醒转过来,却看见那王癫子正在同母亲争执。"你不知道,那王癫子在我梦中可是好威严的一个道人啊!"刘春感慨的说。从那以後,刘春的病真是一日好似一日,几个月後,已完全康复,则又心痒,想着如何偷情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