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帛开始脱衣服,外套,毛衣......一件一件地从栅栏缝里递出去。直到身上一丝不挂。两位管教在外面一件一件的抖落,伸手在每个口袋里抄东西,把每个衣角衣缝细细地捏了一遍,把口袋里的东西全搁在桌上。然后,把衣服团成一团一起塞了进来。金管教弯腰把金帛的鞋提了起来,抽出鞋带。闵管教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布袋和一张单子。又拿出一张卡片,有学生证那么大,封着塑料套。上面还印着号码。闵管教把衣服里掏出的东西一样一样往里放,还一边念:"打火机,一次性的,一只;学生证一张,是工大的学生呀......"。金管教往单子上填着。写完了往笼子里一塞,"签字"。金帛刚穿好衣服,正搓着手在嘴边呵气,一看,是"暂寄物品登记单"。
"什么事进来的?"金管教收拾好东西又坐回办公桌问。
"是偷东西,赌博还是为了女人?"闵管教一脸的鄙夷。金帛什么也没说,低着头靠在栅栏上。我是为了什么呢?没偷,没抢,更没杀人放火......
小劳动推门进来。他给买来四块萨其马。"给他吃。哎,小劳动,去拿杯水来给他。"金管教起身到笼子前。一会儿,小劳动端进一杯水来。金管教接过去递进笼子里。杯里装满了开水,很烫,金帛拿不住。"放地上。"金管教说着又踱回自己桌边。
金帛很饿,可拿着萨其马,咬了一口怎么也吞不下去。水又太烫,喝不了。只能干嚼。嚼着,嚼着,止不住泪水流了下来。他想到了妈妈,家,想到现在家里该吃晚饭了......。他哭得有些不能自制,抽动着双肩,哽噎着。可不敢出声。泪水更多了。
"快点吃,吃完了进大间。"闵管教发现他哭得很伤心。
"既知现在,何必当初呢?"金管教像是在训他,又像是在开导他。
"我又没做什么,没偷没抢,没杀人没放火......
"那你为什么进来的?"闵管教极有兴趣。
"我们班长大概有什么事。因为我平时跟他关系最好,所以他们问我。其实我什么也不知道。"
"那你们班长有什么事?"
"大概‘六·四'的时候有些事,我也不清楚......
"你不清楚,那么怎么会找到你?到现在哭,有什么用?快吃,吃完了进大间!"金管教猛的一声呵断了金帛的话,闵管教和金帛都吓了一跳。金帛不敢说话了,大口大口地嚼着萨其马,眼泪和着,往下咽,咸咸的。金管教看了看他,出去了。闵管教意犹未尽,也无耐地走开了。
金帛打着嗝,哆嗦着喝水。他的手抖得厉害。
金管教又进来了:"进大间后要遵守<<守则>>,不许谈案情。要遵守制度,知道吗?闲话不要多"。
金帛拖着没鞋带的皮鞋,跟着闵管教出了办公室。"走在前面"闵管教停在门口等金帛走上一步后,一把掐住金帛的脖梗,"双手抱头!"。
走廊昏黄的灯光下,一扇扇铁门锈迹斑斑,显得十分破旧。走到靠里面的一间,闵管教停了下来。"蹲下"金帛双手抱头蹲在门旁的墙跟。
咣当一声打开的门重重地撞在墙上。
"55号!""哎,闵管教。""这是新来的104号,在你们监房。""好,好。刚才金管教已经跟我讲过了。您放心"。
金帛不敢抬头,只看见水泥地上从门里拖出几条黑影。"104,进去"。
金帛进门后就站着,不知所措。里面同样昏暗。门的右边有一个水斗,并列着有一个蹲式抽水马桶。地上摞着几个塑料盆。水斗的最外边是一堵矮墙,上面放着几个塑料杯子和牙具。矮墙把水斗、马桶和里面的木板地隔成两个空间。里面的木板地比外边高出一截,形成了一个台阶。门的对面不是墙,而是一扇从顶到地的铁栅栏,上下到底,左右到头。都是拇指粗的铁杆焊成的。透过栅栏,从外边的走道能把房里看得一览无余。房内右侧的墙上伸出一块水泥预制板,上面搁着一些小包裹。走廊的外边又是一堵墙,上面有窗,同样用铁栅栏和木板封着。窗边上挂着镜框,里面是《看守所、收容审查所守则》。镜框上边是一盏大探照灯。
监房里的人或蹲或坐,沿着两侧水泥墙排成两溜。那些人都侧脸看着金帛。这就是监狱吗?金帛心里怦怦直跳。
55号推推他"脱鞋,上去。"说完就自顾自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他的座位在最靠栅栏的那一头。边上还有一堆一人高的东西,方方正正的,外边用毯子包着。55号歪着身子靠着那垛子。金帛战战兢兢地走上地板,站在屋中央。"过来,把番号挂在胸前。把《守则》念一遍。"55号指着栅栏外的镜框。金帛走到栅栏前,定了定神。他听说过在这里边,什么都得听老大的。这55可能就是老大。"第一条,......不准打听别人的案情......不准......"他很慌,腿也在抖。可声音却很大,略略的有些发颤。念完了,55站起来清了清嗓子:嗯,这是每个人都要上的第一课。要好好执行。明白吗?"他声音很大,生怕别人听不到一样。"我是这里的小组长。来,过来。"小组长把金帛领到最靠便池的那一端,指着地板:"你就坐这儿,有人来就坐你后边,有人走了就往上移。啊?"55突然降低了声音"你姓什么?""......姓金"。55又忽然提高了嗓门"这里只有番号,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