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共产党刚建政时,我们全家去馆子吃饭,当兵的为了安全,把整个餐馆的人赶出去;我上学,大兵叔叔背着我去,我上课时,他扛着枪站在教室外面,我睡懒觉迟到了,老师不敢按时上课,全班同学要等着我。
在中国还不能自动变换红绿灯时,坐在父亲的车里边都感到那种特权的厉害,根据我们的行车路线,一个岗楼的警察要立即通知下一个岗楼的警察变换路灯,一路下去,必须都是绿灯。在中南海,毛泽东拉着我的手问东问西,我觉的很平常。上大学填志愿,爸爸让我去哈尔滨军工大学,我偏偏不喜欢,结果哈军工校长特意派秘书来北京询问,为何学生志愿书中没有找到我的表格;......
地位决定着特权,从中共建政以来,我们在各个领域里享受着特权,这在我没有觉的有什么不对,我从来都认为这是爸爸的功勋挣来的,爸爸真伟大。
过去,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有人说「中国」(中共)的坏话,尤其是那些在海外说东道西的人,我认为他们是在骂自己的祖宗。李志绥写的《毛泽东私人医生》让我非常愤怒,认为他简直是胡说八道,「毛主席怎么可能不刷牙,不洗澡呢?怎么可能和女人胡搞呢?!」周恩来的私生女艾蓓写的书《叫父亲太沉重》我也看了,更不相信夜以继日工作的总理会在外面偷情吃腥。
这种现象不止是我一个,70年代,谭震林在家里说:「周总理也犯过错误」。于是他儿子当时怒火冲天,大骂老子说:「你他妈的老糊涂了,周总理还会犯错误?!」知道周恩来灭掉顾顺章全家16口的谭震林居然被儿子极强的党性镇住了,没敢回嘴。
我为父亲感到骄傲的还有一点,他从来都非常清廉,没有贪污受贿过一分钱,而且对儿女要求很严格。谁要是上班时间还在家里吃早餐,他就要严厉斥责;谁要是找一帮子太子党在家里小赌,他下令说给派出所打电话,把自己的孩子抓起来。他也从来不让我们蹭他的专车。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让我感到「父亲是共产党里的好人,那些不好的贪官污吏是他们自己不好,而不是共产党不好」。
有人说,就是因为他是你的爸爸,你才认为他好。我不承认这一点,因为贪官污吏装像是在外面,他们的丑陋都暴露在家中,我的父亲,一个活生生的廉洁的、正直的父亲就在我的生活里,我怎么可能闭着眼睛说他不好呢?那个时候我把「爸爸」和「共产党」混为一谈,谁一骂共产党就好像骂的是我爸爸,我就会立刻激动起来,大辩特辩。
看了《九评共产党》,我清醒了许多,不再认为「中共」是「中国」的代名词,更不是「爸爸」的代名词,也明白了中共是舶来货,是来咱们中国欺压有着五千年文明史的中华民族的。也知道了共产党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初期看《九评》时,和别人提起自己家庭在中共里的特权地位,仍不由自主的沾沾自喜,认为高人一等。把这一切当成炫耀的资本。
再继续看《九评》,我发现自己虽然嘴上对中共有了认识,但还是怀念在中共体制内得到的诸多好处,为了个人利益抱着中共还不愿意放弃。
终于有一天,我在听《九评》的CD盘时,听出了更深的内容,当时全身的细胞都膨胀起来,泪水不住的流,我感到中共体制太残暴了,那天我才真正感觉到中共是绝对不可以留的,它不但害死了无数的炎黄子孙,也用另一种形式毒害着体制内的官员和他们的家人。
过去,总有一个疑问在我的心头萦绕,我常常问自己,既然爸爸是如此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他在工作中会去听命做出一些残忍的事情呢?我常常在心中呼喊:这是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其中,让我终生难忘的一件事是,毛为了不让人知道一个新建造的秘密据点,决定毒死所有知情的相关人员。这次任务不幸摊派给了父亲,虽然不是父亲亲手去执行的,但他无条件的服从,并传达下去。直到我下笔写这一段回忆时,泪水不禁夺眶而出,我不能不承认、不能不扼腕、不能不痛心疾首,我一直敬重的父亲是那次屠杀无辜的指挥者。
但父亲在叙述这个血案时并没觉的是罪行,他认为那是在「工作」。在家里和在外面的父亲怎么会象油和水一样,无论如何也溶不到一起?
对于父亲的双重人格,答案最后还是在《九评》里找到的:
共产党员以及共产社会的人民首先被要求的,是绝对的服从,这是所谓组织路线的全部内容。
在中国,人们了解共产党员普遍的双重人格特征。在私下场合,共产党员多具有普通的人性,具有一般人的喜怒哀乐,也有普通世人的优点和缺点,他们或许是父亲,或许是丈夫,或许是好朋友,但凌驾在这些人性之上的,则是共产党最为强调的党性。而党性,按照共产党的要求,永远超越普遍人性而存在。人性当成相对的,可变的,而党性则是绝对的,不能被怀疑也不能被挑战。(九评之一)
现在我才茅塞顿开,原来在家里让我们做个好人的父亲,在他为党效力的时候,是绝对服从的、盲目的、忠心耿耿的,因此党对有极强党性的父亲一直是非常信任的,并委以重任。
可惜父亲在 《九评共产党》刊出前已经过世,我常常在心里默念这个系列文章给爸爸听,我相信他是听的到的。当退党大潮汹涌而来时,我几次梦到了父亲,他似乎要向我说什么,我猜想是要我帮他退出共产党。于是,当我用他的真名退党之后,爸爸没有再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