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小的时候就胆小如鼠的。其时,我父亲还活着,每每将我举上他的肩头,我便会吓得大哭:我连高头马也不敢骑的。高,容易摔下,也许会摔死。这就是我当时胆怯的理由。后来,上学了,我还是胆怯。上课的时候,如果便意不期而来,我也会使劲的憋着:不敢说,说了,怕被老师批评。我至今犹记得,曾经被老师拉到教室的前面,面壁思过整整一课,----我却不知我究竟有何过错。想来老师认为你有错的话,你就应该有错的。这是上小学的事情。到了初中,胆怯的我自然还是胆怯的,憋大小便自然也还是经常的事情。除此之外,值得胆怯事情就更多了,因为在你根本不在意的时候,说不定就触犯了什么法律或者纪律。胆怯如我,只是在做课间操的时候与同学说了几句话,立马就被拉到教师办公室,从思想上狠狠的深刻反省了一通。从此,我看到老师就怕的心理,根深蒂固的伴随我渡过我的学生时代。终于工作了,应该没有什么值得恐惧害怕了的吧?结果,还是恐惧害怕。只不过,现在,胆怯的我所恐惧害怕的,是领导。我记得我初工作的那一年,有一回,下午没课,就在办公室伏案午睡了;结果正好碰到教育局长前来视察,----这位局长现在已在坐监了,----我竟没有向局长表达出应有的敬意,于是局长大怒。自然,局长是有风度的,不会跟我一般见识,他的怒火是发给校长的;然后,等局长走了,校长把我叫进校长室。战战兢兢的进校长室,汗流浃背的出校长室,从此,我焉敢不循规蹈矩?
在单位混熟了,对校长的恐惧与害怕却是与日俱增。因为校长挂在口头的一句话,就是:下岗!这像紧箍咒一样,尤其是在有了老婆孩子以后,这紧箍咒百念百灵。一旦下岗,老婆孩子都养不活,焉得不恐惧?也时常做着中五百万大奖的梦,可惜,这些镜花水月似的大奖始终与我无缘。
那么,出了单位,应该没什么恐惧害怕的了吧?其实不然。因为,当你骑车的时候,说不定就会遇到警察叔叔,要求你拿出所有的证件;证件全了,还会检查你的刹车、路灯等等是不是在正常运转。好在我是个委琐的中年男子,如果是个妙龄女郎,一不小心就会被请进派出所,罪名便是"卖淫"。这年头,"处女卖淫"案早就不稀奇了。
在警察叔叔盘问的时候,还必须陪着所有的笑脸,狗一样的谄媚,否则,轻则拘留,重则被枪杀。其罪名自然是"妨碍执行公务罪"。现在警察杀个人,最多不过以"故意杀人罪"判七年徒刑而已。
终于回家了。吃完饭,上网,真好。但,还是恐惧害怕。万一一个不小心,错点了链接,打开了黄色网站或反动网站,麻烦就大了。据说,你打开的任何一个网页,网络警察都能发现的。看了黄色网站或反动网站,就意味着警察叔叔随时都会来敲你的家门。有夫妻两个在家里一起看黄色录像,结果就被警察叔叔抓了。想来,用不了多久,夫妻在家里做爱也会被抓的,----如果手续不全的话。有一对散步的夫妻,就是因为散步的时候没有带好结婚证,结果被指责为卖淫嫖娼。不过,即使带了也没有用。北京的警察就能顺手把民工的暂住证撕了,然后再向他要......
我们生活在恐惧中,叫我焉得不害怕,焉得不胆怯?
当提笔开始写这组文字时,我便时常想,不知道啥时候,警察叔叔就会光临了。到那时,我肯定一脸的忏悔、坦白从宽,或许,还会说,是老枭指使的,是境外敌对势力指使的,是台湾敌特指使的,是美国五角大楼指使的......
我恐惧。为了保命,我自然会出卖自己的良心的。
对于我来说,命,只有一条啊。虽说,现在因言论而被判处死刑的已经不多,但,万一被随便安一个别的什么罪名呢?
我的胆怯与恐惧是有理由的。
我的因胆怯而卑鄙也是有理由的。
--原载《议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