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自梳女中谁一旦结婚,就会遭到其他姐妹的排斥,即使是亲姐妹,也会不再来往;
按照旧俗,自梳女不能死在村子里,她们的集中居住地都修在村外。
(解放前的顺德,“自梳”是一种时尚。自梳女则通过一种特定的仪式,自己将辫子挽成发髻,表示永远不嫁人,独身终老,连父母也不能强迫其嫁人---某种意义上来说,自梳女是中国妇女解放的先驱。)
南方网讯 冰玉堂对外开放了。
位于顺德均安镇的冰玉堂,被称为珠三角地区自梳女历史的重要见证,记录着自梳女这一独特群体的历史和文化。据悉,目前中国最后一批自梳女,已进入七八十岁的高龄。日前,记者走进冰玉堂,听最后的自梳女讲述她们的心路历程。
天空中飘洒着细密的雨丝,在一片青瓦之上聚集成水珠,然后沿着瓦棱,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拍打着冰玉堂冷冷的水泥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样的文字记录了公元二千零二年公历十一月二十九日和三十日顺德的天气。就在这样的天气里,在空寂的冰玉堂里,记者采访了中国最后的自梳女。
冰玉堂封闭50年
每年七夕、八月十五和春节,自梳女聚集在此拜祭死去的姐妹,展览手工艺品;冰玉堂并不拒绝男人进入,只是男人不能在此过夜
去年11月29日,午饭之后,黄月、黄姑、黄英几个姑太(记者注:顺德地方称“自梳女”为“姑太”)陆续来到冰玉堂,像大家约好了一样。
黄月告诉记者,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冰玉堂就无人居住了。不过,住在附近的姑太们仍然每天到这里来坐坐,和姐妹们聊天、打牌。
冰玉堂原本是顺德均安镇沙头村自梳女的住所,1950年落成,但后来自梳女都回到家人身边,冰玉堂再无人居住,因此,它就成了自梳女们的会馆。每年七夕、八月十五和春节等特别的日子,她们聚集在这里举行活动,拜祭死去的姐妹们,并展览自己的手工艺品,供人欣赏。
有人说,冰玉堂常年谢绝外界尤其是男士进入。黄月对这一说法做了订正。她说,其实冰玉堂并不拒绝男人进入,只是男人不能在此过夜。
从冰玉堂北门进入,左手边就有一间房,供奉着黄姓祖先的牌位。姑太们说,之所以把祖先的牌位放在此处,就是方便外界人士到此拜祭祖先,因此,不存在男人不能到此的说法。不过,当地男人都知道这是自梳女的住处,因此一般不会到此。
自梳女都有牌位
所有自梳女的牌位都放在冰玉堂明显的位置,死者的名字写在黑纸上,生者的名字写在白纸上
50年光阴逝去,冰玉堂终于敞开了紧闭的“心扉”。在自梳女的同意下,当地政府即将逐步开放冰玉堂。
冰玉堂有两扇门,北门和东门。北门藏在一条窄窄的小巷中间,东门面临着一条水泥路。如今东门两边各有一个建筑,一边是高楼,另一边有人砌起了1米多高的红砖墙,圈出一块地,因此东门也被藏匿了起来。
冰玉堂在四面围墙的包围之中,院子里种满花草。冰玉堂为两层建筑,一楼是姑太们聚会的厅堂和神位,还有厨房,以前的姑太就在这里煮饭煲汤。二楼是姑太们的卧室,姑太们当年睡过的床铺如今已经拆除了,空荡荡的房子里只剩下木板地面和青砖墙壁,显得格外冷清。
冰玉堂里供奉了很多神,有观音、济公、关帝等等。所有自梳女的牌位都放在明显的位置,死者的名字写在黑纸上,生者的名字写在白纸上。黄月说,现在村子里只有20多个自梳女,加上留在新加坡的十几个,总共只有30多个自梳女了。
冰玉堂里挂满“塔香”,“塔香”的形状如同蚊香,所不同的是,一支“塔香”的直径约为1米长,一支香可以烧1个月。当“塔香”吊起来时,就成了宝塔的形状。在挂起来的“塔香”下方,还挂上进香者的名字。
日后产权移交村里
自梳女们已经集体立下产权移交的遗嘱,她们说,重修冰玉堂可以,但有的东西不能动,而且还是由她们来管理
过去自梳女们到南洋打工,并不购置物业。为了年迈之时有一个养老的地方,自梳女们决定共建一个居住的场所。1949年,新加坡的华侨成立同乡会,顺德的自梳女遂共同出钱,通过同乡会,在顺德老家修建起了冰玉堂。1950年秋落成。
按照旧俗,自梳女不能死在村子里,所以冰玉堂必须建在村外,离当时的沙头村还有很远的一段路。
冰玉堂筹建之时,成立了一个基金会,会员每人每年交12元新币的会费,基金会的钱用于冰玉堂平时的开支。基金由产权委托人来管理,冰玉堂产权委托人共有3个。
“如果有一天,自梳女们都没了,冰玉堂无人管理,那么它的产权就交给沙头村福利委员会。”黄月说。2000年12月,自梳女们已经集体立下产权移交的遗嘱。
现在当地政府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开放冰玉堂,也有意重修冰玉堂。姑太们说,重修可以,但有的东西不能动,比如自梳女们的牌位等等,而且还是由她们来管理,政府不能干涉。
黄月说,政府已经来找过她们,附近的生态乐园也召集她们开过会,表示了合作之意,意欲将冰玉堂作为一个景点,和生态乐园连成一个整体,向游人开放,生态乐园支付给她们一定的报酬,但是姑太们没有同意。姑太们说,没有什么好看的。更主要的是,姑太们要自己管理冰玉堂,但是她们没有时间和精力来天天来看管。如果收了钱,就要负责。但要是把管理权移交给生态乐园,冰玉堂就没有了自主权。
不过,姑太们还是将一套钥匙交给了当地政府,允许当地政府带人来参观。现在每逢双休日,就会有人前来。
出境付蛇头180元新币
当时3分新币可买猪肉,做女佣每月工资6元新币,月入30元新币家里可请两个工人
前来参观的人关注的并不是冰玉堂这座建筑,因为它本身并无太多特别之处。人们渴望的是能够从这个自梳女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寻找自梳女们鲜为人知的故事。
姑太们介绍,早在100多年前,顺德就有女子远渡重洋,赴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打工。由于重男轻女的缘故,出去的都是女性。
当年,黄月的家境并不差,但是那时候当地的风气是女性更喜欢到南洋打工,都不愿意留下来,所以1936年,12岁的黄月和妈妈去了新加坡。
那时,很多人千方百计地找到“水客”帮忙出境,“水客”也就是现在所说的“蛇头”。当时,黄英有一个表姐在新加坡,因为家中无钱,于是先委托“水客”将黄英带到新加坡,由表姐代付费用,然后表姐在黄英后来的工资里扣钱。黄姑也是“水客”将其送到新加坡的,黄姑在新加坡的姐姐为此付了180元新币。
180元新币是什么概念呢?黄月回忆说,1936年,她姨妈给一家老板做女佣,每月工资是6元新币。那时候3分新币可以买猪肉,1个人1个月的吃住费用大概是3元新币。如果一个月能挣30元新币,家里就可以请两个工人。
南洋飘零个性封闭
离家时妈妈哭了我没哭,我以为新加坡很好玩。回乡再离家时,妈妈没流泪但我却哭了,因为我知道一个人在外面的苦
对自梳女们在南洋的生活,黄英有着一段十分心酸的描述。
“12岁那年,我就去了新加坡,在渡口与妈妈分手时,妈妈哭了,舍不得我。但我没哭,因为我以为新加坡很好玩。30多岁时,我回过一次家,在家里只住了两三天,就返回新加坡。妈妈送我时,没有再流泪,因为她已经习惯了,而且已经抱了孙子。但这次我却哭了,因为我知道一个人在外面的苦。”
在南洋的自梳女们大多是做女佣(当地人称为“妈姐”),因此吃住都在老板家里。其他的人或者做小贩,或者开小店。这部分自梳女一般租住一间很大的房子,房子带有很多小房间,可以同时居住二三十人。
在24岁之前,黄月一直和其他姐妹住在一起。她说,姐妹们在一起很团结,很热闹。但做女佣很辛苦,一个月只有初一和十五两天休息,只有在那个时候,姐妹们才能团聚。
女佣是不能和老板平等对话的,长期的独处形成了自梳女自我封闭的个性。黄荷说:“我在马来西亚基本上没有朋友,因为一个人习惯了独来独往,不喜欢与别人交流。”
新加坡政府也给予了她们一些待遇,如新加坡国籍和相应的福利。姑太们说,在新加坡,有女无儿的,可以租到很便宜的房子,10元新币就可以租到1房1厅。无子女的老人,政府给他们免费分房。平时有社团帮助她们做饭,5毛钱新币就可以吃一餐饭。如果老人生病住院了,医药费、床位费都只收正常价位的1/4.“可惜的是,我们在新加坡没有亲人。而且新加坡有规定,一套房子只能住两到四个人。所以白天有人陪着聊天、打牌,晚上老人们就很孤独。”黄冰说,“我们还听说有的老人死在房子里,无人知晓,所以姑太们都选择了回国。”
黄月告诉记者,如今80%的自梳女都已经回国。大概还有十几个没有回来,那是因为她们在村子里已没有亲人了。
早年回来的自梳女,按照旧俗还是不能死在村里,只有住在冰玉堂里。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冰玉堂里住了很多自梳女,最多时有30多个。随着时世更替,自梳女不能死在村里的规矩逐渐消失了,因此,她们能回到亲人身旁生活。
暮年回乡形单影只
由于始终抱着落叶归根的念头,所以大家都没有购置物业。黄冰回乡时,几乎用两只手便拎完了所有家当
1992年,黄冰回到故乡。因为决定不再回去了,所以黄冰几乎用双手拎回了她在新加坡的所有家当。她说,还剩下一台电风扇没拿,太重了。
黄英说,在40岁以前,自己没有攒过一分钱,所有的钱都寄回家了;40岁之后,才自己攒钱,因为这时候家里已经不需要她再寄钱了。
黄月说,以前在新加坡买房很容易,但自梳女们始终抱着落叶归根的念头,所以都没有购置物业。
中国的古训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自梳女们为家庭(严格地说,是哥哥的家庭或弟弟的家庭)默默奉献了几十年,因此,当她们回归故里时,理所当然地受到家人的尊敬。
如今,黄英和弟弟的孙子同住。黄英说,侄孙子对自己很好。
但已经习惯一个人生活的黄英还是自己做饭吃。她说,一个人吃饭很自由,氤允裁淳统允裁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