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打黑背井离乡
在老家连云港市锦屏镇已无立锥之地的王生志,在上海媒体朋友的帮助下,被关照到了沪西江桥批发市场做市场管理工作,每天下午2时30分上班,一直到第二天早上8时。记者见到王生志时,他刚刚睡醒,一脸疲惫,眼神孤寂、忧郁。他说,曾在电视上看过一部电影《极度孤独》,他现在就有那种孤独的感觉,“没有人可以聊天,社会已经不要我了。”他沮丧地说。
从1991年到2002年,王生志打黑10年,协助连云港公安破案70多起,却一直不被当地社会承认,民间舆论反而认为他是“黑社会”的大人物。因为,他每次随犯罪团伙被抓(其实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每次都有办法“混”出来。“不明不白得久了,我也就‘黑’了。”
为弟弟踏入“黑道”
1992年春节,弃学回家的弟弟和几个社会上的不良分子在家打牌赌钱一直到晚上,大家就凑在一起闲聊,一个江苏沭阳县人对王生志的弟弟说,江苏东海县最近来了一批“大新安”(假钞),有个叫赵宜春的可以搞到一些,你要不要?王生志当时的第一反应是,这不是要把弟弟往大牢里送吗?
为了一探究竟,趁弟弟到北京的姐姐家玩的时候,王生志独自一人来到东海县,找到了赵宜春。赵让他找一个叫吴义民的人,吴义民却让他到山东平邑县涝荒村找一个叫李京坤的。去还是不去?王生志足足犹豫了3天,最后还是决定去一趟山东。
找到李京坤,他要王生志帮忙销一些大烟。
考虑到无法替李京坤销售大烟,王生志只好返回连云港。
查假钞,居然查到了毒品,这着实让王生志吃惊不小。接下来的一年里,王生志自费到过山东6次,第七次到李家时,王生志担心出事,便给国家公安部写了一封举报信。王生志回忆说,那一次害怕得要命。为了保持警惕,每到下午他就拼命喝水,睡觉时就可以被尿憋醒。就这样,在担惊受怕中度过了3天,李京坤总算领着王生志看了他们造假钞的纸张,并给了他两张面额分别为100元和50元的假钞。当晚,王生志揣着这些证据和仅有的50元钱,取道滕州,赶往北京,来到公安部。
之后,山东警方端了那个制造假钞的老窝,抓获了30多人。
从此,王生志打黑一发不可收,“‘进’了黑道的门,就好像打不完了。”从1992年到1994年,王生志完全“踏入”了黑道。“当然我不是进入黑道,而是打击他们,影响那些出入黑道的人,扭转他们的命运,摸清他们的犯罪规律,自己还须清清白白。”王生志破了多起假钞案,却没动过什么歪念头,按他的说法,要这么做的话,早就可以在上海买大洋房了。
打掉了“饭碗”
王生志曾是锦屏镇政府的聘用干部。因为打黑,王生志经常跟黑道的人混在一起,在镇领导和村里人看来,他由一个积极要求进步即将入党的好青年,变成了一个不务正业的“二流子”。他不安心在家种地,隔三岔五地往城里跑;他经常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行动诡异;还有人说他因为与小偷、流氓和犯罪分子打成一片,被派出所拘留过。领导为此经常教育他。“我说我没有做坏事,他们就说没有做坏事怎么被公安局抓了,我还能说什么呢?”王生志被镇政府派回村里工作。一年干过来,王生志还是继续破案。没多久,村领导说他工作经常迟到,不务实,又把他调到队里,做小队长。“当小队长也管300多户人,千把亩地,日子过得也不错,就像个小管家。”干小队长的时候,王生志还是继续破案。到1999年,小队长的职务也被撤了。“他们不要我了,说你破案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本来就不是你的事,公安都破不了,你去破什么案。”“说心里话,当时我是想不通的,我是实心实意凭做人的良心,真正想为社会做事,为什么你地方上的小干部、小官僚就不能够理解呢?还说我是在鬼混。”王生志继续打黑。
打掉了家庭
但是,此后王生志开始陷入极度的痛苦,那就是:众叛亲离。
“地方上,小官的一句话就可以影响所有的人,老百姓都误解我。”王生志显得很无奈。对于王生志为自己的辩解,村里人觉得根本不可能,你王生志有那么大的能耐吗?那些重案要案,自有公安部门办理,哪还用得着你来插手?在他们看来,如果探案是一桩生意,那倒还可以理解,然而那种活不仅赚不到钱,反而要倒贴钱,甚至随时都可能遇到危险,好好一个聪明人,怎么会去做这样的傻事呢?大家都觉得他怪异,对他是能避则避,能躲则躲。
打黑确实没给王生志带来什么好处,倒是让他赔进了不少钱。为了多摸些情况,王生志经常自掏腰包招待那些“黑道”上的人,事后却找不到地方报销。就这样,家里的积蓄花光了,他就找人借,背上了6000多元的债。王生志没有止步,还是不断为打黑花钱。有一次,为了稳住一个盗车集团,他卖掉了妻子陈燕的陪嫁自行车,后来又卖掉了手扶拖拉机。还有一次,为了解救17名被拐妇女,他又借了2000元。
“2000元钱就可以让17个家庭团圆啊。”然而,王生志自己的家却破裂了。一次一次的借债,妻子陈燕的怨言也一分一分地增加。
1999年,忍无可忍的妻子决定离婚。她哭着对王生志说,你是个绝对的好人,但跟上你这样的好人就没法过日子了。
离婚时,王生志把十几亩地和房子都给了妻子,只带走了一包书和一包衣服。
离婚后,王生志还是继续打黑。竟然有一次,他查到了自己弟弟身上。
2000年,他的弟弟非法集资,骗取了35万元,王生志知道这事后,就帮受害人调查取证,并在法庭上为受害者作证。在有力的证据面前,弟弟不得不承认事实,交出了集资款。打那以后,除了远在北京的二姐,母亲、大姐和妹妹、弟弟都与他断绝了往来。
“我不后悔,但最对不住的是自己的孩子。”王生志眼里噙着泪水说。王生志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离婚后,法院判他每个月支付300元赡养费,到现在,王生志欠下了3年总共1万元的生活费。
1万元,对于王生志不是一个小数目,“慢慢还吧。”村里的孩子在大人的影响下,都远离王生志的孩子,说他们是坏人的孩子。这让王生志感到愧疚不已。有一次,在马路上,他和自己的孩子擦肩而过,却没敢叫他们。
去年12月底,王生志回去看过儿女一次,他打算在春节前再回去一次。
还要打下去
没了土地和工作,失去了固定的生活来源和亲人的帮助,王生志的生活变得愈加窘迫。最苦的时候,他只能吃发了霉的米,至于放了油的菜是想也不敢想。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对打黑仍是念念不忘。有一回,他在街上听到一个人用“黑话”嚷嚷着,意思是要纠集人来一次大规模的洗劫和凶杀,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打电话通知公安局,前后打了4次,花了1块6毛钱,而当时他身上只有两块钱。“我眼里就是容不下坏事、脏事,一看见有人做坏事,我就有一种压制不住的冲动要去制止他们,这就跟有些人有洁癖一样。”说这话的时候,王生志捏了捏拳头。
到上海已经3个多月了,王生志说,已经慢慢适应了都市生活。“人总是要实实在在地过日子,肚子饱了,才好去做有益的事情。”王生志表现得很坦然,“不过,有机会我还会去打黑。”王生志现在工作的沪西,和他的家乡一样,也是城乡结合部,比较混乱。来的第一天,王生志就想出去“转转”,结果被朋友劝住了。两三个月下来,王生志说,现在已经基本摸透了这一带卖黄碟小贩的情况,在上海的“打黑”可能会从这一步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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