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有许多谜,十三亿人生活在一个大黑箱之中。宪法告诉你: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切权力属于人民;事实上,人民的一切权力属于中共及其领导,工农处在等级社会的最下层。共产党告诉你:它早已领导中国人民取得了民主革命的伟大胜利;事实上:中国是世界上最不民主的国家之一。中共即将召开的十六大也处在黑箱之中,但它的本质不是不可预测的。应该说,凭现在,凭过去,凭事实,凭逻辑,十六大的基本形相,它的躯壳和灵魂,来龙和去脉,是可知的。
中国老百姓之所以关心共产党,是因为每个人的命运都捏在它手里。千家万户对共产党的要求,其实根本不是请求共产党“领导好”老百姓的事,而是请求共产党“别再领导”老百姓的事。共产党能把自己党内的腐败和黑暗领导好,老百姓就谢天谢地了。
国际社会之所以关心十六大,是希望得到一个可以预测、可以打交道的成员,希望十六大后的中国不再是变幻莫测的未知数。
十六大不是替十三亿中国老百姓开的,它甚至不是替六千万共产党员开的,它是替中共领导人开的。中共领导人需要通过十六大,拿中国的最高权力进行再分配,再确认,重新排定梁山泊好汉们的座次。
党国最高领导的名单包括:党的军委主席一名,党的总书记一名,政治局常委若干名。以上职位,按照中共党章,除军委主席由十六届中央委员会“决定”外,其它都由十六届中央委员会“选举”||十六届中央由十六大选举,十六大代表则由省市党代会选为十举。这一系列选举,分别发生在十六大的前、中、后,可以统称六大选举。
中国选举有名目道具而无实质
本来,选举是文明的产物,比私相授受好,比父子世袭好,比买官卖官好,比宫廷政变好。好在甚么地方?好在有民主。但中国的选举和全世界的选举不同。它有选举的各种名目和道具,唯独没有选择,不受民意影响,没有民主本质。
中国允许由选民决定候选人的选举,严格限制在非政权性质的“村民委员会”一级。这是样品,专供国际友人观赏,目的是在一党专制的国家机器上涂抹一层“民主”的油彩。可是这层油彩跟党和国家的选举毫不相干。因为按照中国宪法,基层政权是乡和镇。村,只是乡镇政府管辖下的居民点,“村民委员会”不具有政权性质。所以这些油彩或者药膏,不论真假好坏,其实没有抹在国家机器的脚上,至多只涂在它的靴子外面。
党和政府的各级选举,从乡党政到中央党政,具有两个特点。第一,候选人名单必须经上级领导或最高领导审查批准。甚么地方出现了未经领导批准的候选人,甚么地方的党委和政府就有权宣布他们为“野心家”、“破坏选举”、“危害国家、颠覆政府”,从而命令公安机关“依法治国”,把他们抓起来,拘留,劳改,或者判刑。这种出在候选人和当选人身上的悲剧,从农村到城市,从边镇到首都,所在皆有,屡见不鲜。
第二,候选人的数量也必须由领导决定。中国没有竞选,只有“等额选举”和“差额选举”两种。从七个常委候选人中“选举”七个常委,叫“等额选举”;从一百零十名中央委员候选人中选一百名中央委员,落选和当选的比例为十比一百,叫“差额为百分之十的差额选举”。这不是做戏,是中国最庄严最神圣的政治。五十年来,凡是“民选”的大官,包括毛泽东,邓小平,个个都是这样“选举”出来的。等额选举有极其明显的优越性:保险。唯一的缺点是面目可憎,卖相不好。倘若这也可以称为“选举”,拜占庭帝国的全体君臣还有哪一位不能通过“民选”产生?
文化大革命破产后,在内外上下同声谴责下,在“主要”阵地继续坚持等额选举的同时,一度开放了“次要”阵地,实行差额选举。十三大代表和十三届中央委员会委员就是经由差额选举产生的,这是中共夺取政权以来破天荒的创举。小试锋芒,把邓力群“差”了下去,使邓小平为之吃惊,陈云为之恼怒。
差额选举毕竟不是民主竞选,候选人个个都是领导钟意的人,你只能在领导业已审定的笼子里得到一点小小的选择余地。不过,有选择总比没有选择好,至少可以教训教训最不得人心的候选人。十三大是一九八七年的事,当时已把差额选举引入中央委员会,如果此后十五年能够在这个基础上再接再厉,那么,十四大,十五大,十六大,把差额选举逐步引入政治局和常委会不是不可能的,总书记实行竞选也不是不可能的。可惜,一九八九年以后,民主被镇压,选举全面倒退。
真选举取决于民意,因此,选举必须大张旗鼓,候选人必须家喻户晓,选举结果必须在民心向背的风浪中见分晓。这是全世界选举的共性。中国的选举具有假选举的鲜明特色,它是虚应故事,因此事事内定于黑箱,不得泄露天机。这次十六大选举将如何进行,当然也是党国绝密,老百姓不得而知。好在基本事实是无法隐瞒的:十六大选举是压倒一切的政治任务,中共全党必将全力以赴加强领导。好在基本规律也是无法隐瞒的:领导和民主是跷跷板,领导抓得越多,留给老百姓的民主越少。因此足以断言:十六大选举中的民主含量,肯定不会高于中国目前一般的乡人大和县人大。
从这种非民意导向的“种子”中,能得到民意导向的果实吗?
以上讲的是选举的程序。这和当选者的品质是两码事。我并不怀疑,在当选的十六大代表和十六届中委中间,一定不乏忧国忧民、有胆有识的才俊和栋梁。这也是可知的。
大会小开变成数十个茶话会
中国一切名为“权力机关”的大会,从党代表大会到人民代表大会,都从一呼百应的群众大会和军令如山的干部大会脱胎演变而来,具有“一切服从党领导”和“一切行动听指挥”的基因。 这种“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为了象征代表的广泛性,规模动不动一千人、两千人,非常适合充当沉默的多数,更加适合齐声共呼万岁万万岁,反正谁也说不清楚民主的程序怎样才能在这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运作。积半个多世纪之实践,中共的开会专家找到了一种化整为零、“大会小开”的方法:把一个人山人海的“最高权力机关”,分割和改造成为权力不清不楚的几十个茶话会。
小会不同于大会。它们的区别,不在规模,而在性质。一大到六大只有十几个或几十个代表,但它们是大会,它们是铁打的,按照党章,它们是“党的最高领导机关”。“最高”,当然比总书记高,比常委高,比政治局高,比中央委员会高,谁见了它,都必须低下头来,接受它的质询和审判。至于小会(全称应为“中共第x次代表大会xx省代表团”),全党上下没有一个人知道这种小会的性质和职权,小会的规模即使大到几百人,也是豆腐做的,只能代表一省一市,而任何省市,都是局部,都必须以服从为天职,服从抽象的整体,服从本来已经卸任的“上届中央”。
“大会小开”有一种特殊的保险作用:一旦发现麻烦,立即把风波分散到一个一个茶杯里去化解,“各个击破”,从而确保一头一尾两次大会在一潭死水中胜利运作。大会可能有变幻不测的政海风云,小会无疑是得心应手的沙盘作业。在这种大会和小会里,领导好当,背熟台词就行。代表也好当,洗耳恭听就行。
权力机关应该有活的内容,有提案,有辩论,通过表决,形成决议。中国的权力机关拥有一切死的东西,唯独缺少活的内容。代表们在“茶话会”上的发言,大会不知道,不辩论,无法形成提案,最后由大会秘书处的工作人员“酌情处理”了事。明明是百依百顺的誓师会,偏偏叫它“最高权力机关”,是中国的一大发明。这些都是中国各种大会的老一套。大会的运作取决于这些老一套的细节,这些细节和这种运作是重复了千万次的经典,都是可操作的,可控制的。十六大能跳出这种专门为专制主义服务的会议八股吗?民主能够救中国,也能够救共产党。在十六大准备阶段,如果有温馨的和风吹拂,也许预示大会真的将焕然一新,成为党内民主和社会民主的起点。可惜,直到现在,一切宣传机器日日夜夜告诫全党全民的,是确保十六大“万无一失”。“万无一失”是绝对权力的语言,意味着“最高权力机关”必须百依百顺地服从领导的指挥棒,不可使领导担惊受怕。
因此现在就可以断言:同中国一切“代表大会”都被开成“代表小会”一样,“十六大”也必将开成“十六小”。十六大的“大会”,只存在于开幕式和闭幕式之中,除此之外,“十六大”无影无踪,代表们能参加的都是“十六小”,各进各的小厅,各谈各的随感,众口一词惊叹成绩如何辉煌形势如何大好,同声赞美领导的指示如何正确如何精辟,谦虚地交流在虔诚的学习中各自的领会如何深刻,慷慨地汇报散会后将如何贯彻落实。至于中共和中国面临的严酷现实,令人发指的社会不公,触目惊心的腐败黑暗,层出不穷的官场丑闻,在如此运作的“十六大”或者“十六小”的会议上提得出来吗?能追究责任吗?会形成任何有价值的决议案吗?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假如有人告诉你,如此这般运作的十六大能够给此党此国开辟民主的道路--你相信不相信?
十六大不会使中国成为真正共和国
现在让我们回到最要紧的问题上来:十六大能让老百姓掌握自己的命运吗?十六大后的中国会成为可以预测的共和国吗?
中国身患民主缺乏症,最需要民主。“共产党领导一切”是十三亿老百姓普遍痛苦的制度性根源,也是党内腐败和黑暗的制度性根源。这个一党专制的恶制度不革掉,中国好不了,共产党也好不了。一党专制原本是国民党特色,共产党当年不但用口用笔,而且用刀用枪,声讨国民党一党专制。但共产党的领袖在夺到政权之后,以暴易暴,变本加厉。前有毛泽东,后有邓小平,不以专制为耻,害得共和国没有共和制度,公民没有公民权利。倒是蒋经国暮年,从善如流,在台湾毅然开放党禁报禁,还政于民。我多么希望十六大也能争口气!不过中共领导的所作所为早已自行宣布:时至二十一世纪,它对专制仍无痛改前非之意,却有爱不忍释之心。
立地成佛是做玫降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