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些事实并不能使一些在国内生活较长的人感到特别惊讶,可是那些在此事之初就曾呼吁要依法惩处杨建利的人不知道为何对政府如此的违法行为不着一词,这些人通常是明白涉及此类事物时的基本法律程序的。看来还是那句老话:会说的不如会听的。其实共产党在这点上还是比较聪明的,你看它在几乎每次类似事件上都做同样的违法之事,却看不到它为此做过一次正经的辩白,道理简单得有点滑稽:受法不守法,是个硬指标,实在做不到嘛。所以那些呼吁依法惩处杨建利而对政府公然践踏自己的法律装聋作哑的人还是要当心一些,你算是一个会说的了,可是共产党却始终不是一个会听的:少来这套,谁知道你安的是什么狼子野心啊。其实我愿意把这一部份会说的人心里的话说出来:中国是不能乱的,杨建利就是要把中国搞乱。
我也同意中国是不能乱的。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可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在目前的情形下暗涵了两件事:中国现在还没有乱;任何企图改变现存秩序的努力都会使中国变乱。所以以上的简单愿望实际上规定了任何政治问题讨论的答案:跟着核心走,哪怕就是摸着石头过河。真正具有讨论意义的问题是:谁能,谁在把中国搞乱?然后就知道应该清除哪些不安定因素了。
中国漫长的历史上除去几次由强悍的游牧民族入侵造成的战乱,大部分朝代的更替是由于执政者的昏庸无道造成的,例外才真是让人吃惊的。执政者在资源上、名分上、统治经验上占了极大的优势。如果不是由于统治者滥用权力,局部的失误引起的局部反抗几乎总是不能成功。“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样一个违背基本算术法则的说法其实表明了“亡秦”这件事没有那么容易,尽管在人们引用它时表现出的那份严肃的样子使人们容易忘记那个“虽”字,要不然会说成“楚岂三户”的。再来看今天的中国,它既不是民国初年时那种政治地域十分含混的状况,也不是抗战时期面临强敌的特殊时期,如果要是真有一天天下大乱,那个把天底下一切功劳(我其实还不太清楚功劳是什么)都归于自己的共产党,理所应当地应该负首要责任。不要说一个杨建利、就是一百个杨建利也没有本事把中国搞乱,他要是真有这个能耐,我看还就选他做总统算了,因为他本事太大了,既能无(乱)中生有,想必也能有(乱)变为无,反着使点劲儿就行了嘛。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有几位据说以扫荡民运为主要副业的人,说起杨建利们连一贯的逻辑都不顾,民运人士在他们嘴里是不值一提的废物,是成不了事的庸人,可是转过脸换个话题又十分肯定地论证他们在把中国搞乱。如果废物庸人都能将中国搞乱,那不是在骂咱们政府吗,合着大家花这么多钱养的政府连废物庸人都对付不了,换个政府岂不是好?
换个角度来看,中国难道不是已经很乱了吗?没有足够的篇幅在这里罗列乱象,也不想简单地在这里重复关于民主、法制、自由、人权、三权分立和多党竞选这些在西方国家的常识。上面说的六个概念有五个在中国的传统社会中找不到,但是对法制中国人并不陌生。抛开富民强国、个人发展,人类尊严等等不说,其实只要有法制,国家未尝会有如此乱象。可是就是这最后一条能使国家稳定的因素也被执政者毁掉了,而且毁得特别绝望,因为有法不执比无法可依要坏的多。政府把法律当个婊子,想用就用,不想用就闲着连个照面都不打,这样用也行,那样用也可。其实在中国法律还不如婊子,婊子可以拒绝嫖客,还可以有她的好恶和尊严,法律何曾拒绝过共产党?婊子可以讨价还价,法律敢吗?老百姓就是再开化也不会尊敬比婊子还不如的东西呀。有个比喻不大文雅但离实际情形相去不远,共产党对待自己制定的法律有点儿像一个流氓找个妓女在马路边打情骂俏,流氓的打算是要让世人知道自己也会文明人那套。不知就里的会说:“看,多黏乎的一对儿呀。”眼瞧着这流氓长大的人就笑了:“上午在这儿打另外一个女孩儿的也是他呀,你要是能在这儿盯着,不用耗到晚上,小妞就得换人。”没有法律的社会是原始社会,在那里是物竞天择,死生有命,说不得了,没有尺度判别什么是平等。有法不值或乱值的社会是人吃人的社会,既混乱,也无理,因为它意味着统治者的意志就是尺度,法律则根据这个尺度变长变短,可方可圆,由此人为造成的不平等是一切混乱的根源。
杨建利写的文章中有较大一部份内容是关于法制社会的。我们当然可以对他是否言行一致保持警惕,但这样做实在为时过早,他既不是立法者又不是执法人,他能有什么能力可以把中国搞乱呢?仅靠提出一些建议,讲出一些想法吗?已经有人在指责他妖言惑众,并拿些想象的东西做支持。这种老生常谈般的罪名真是荒唐之极以至好多人都不认真想想,评价一个政治人物应该而且只能从他公开发表的演说或文章出发,其他的根本作不得数。一般人通常都没有和政治人物直接交往的经历,你要是把底下流传的东西当作真事,到时人家根本不认账你都不好说人家说话不算数。虽然杨建利恰好是一个在“底下”也过得硬的人物,但我宁愿从他的政治主张出发来评价他。杨建利的东西中有什么可以算做妖言的呢?我看到了健全发展社会中的必有或致力以求的社会环境,公民社会中的基本知识,人的基本权利等等。至多你可以说这些东西在中国现在还没有,待以时日,我们也会有,却是和妖言毫不相干的。杨建利正是看到了目前中国存在的巨大的危险并研究过如何避免危险才提出其主张,并身体力行的。在今天物欲横流的中国,据说物质是极大丰富的,可是有什么可以用来奖励杨建利的吗?如果让我把杨建利现在的遭遇看作是我们民族的宿命,那么中国是会有一天天下大乱的。什么叫做“豺狼当道”,什么叫做“暗无天日”,什么叫做“助纣为虐”,如此倒行逆施,日子哪能长呢?
当世界贸易中心在烈火中倒下的时候,任什么力量也是无法把它支撑住的。当中国在窃国者的统治下走向崩溃的时候,它吞噬的就不会只是统治者,人民将承受无法想象的苦难。这两者不同的地方是在前者几乎没有人会相信两架飞机可以把大楼撞倒,而后者却是在无奈、绝望的注视下慢慢发生的,我们可以从官员们贪婪无度、横征暴敛、纸醉金迷中看到它;可以从消失的勇士、隐去的智者,屈服的灵魂那里看到它;也可以从每日花样翻新的谎言、狂妄无知的叫嚣、装模做样的伪善、货真价实的残忍中看到它;从日益恶化的生态环境、日益贫乏的经济资源的险恶前景中看到它。所有这些都和杨建利毫无关系,那我们怎么可以相信把一个杨建利关起来中国就会安定团结,在核心的领导下一帆风顺?
被五十年穷折腾搞怕了的中国人民实在是提起革命就反感得很。我本人也是如此。可是革命少有几回不是被逼出来的。早年靠“设计”革命起家的共产党现在不再提革命了,但它在逼着百姓革命。在革命的血腥和奴役造成的崩溃之间并不是没有其他道路的,杨建利所说所做的就是要向我们展示另一条道路的可行性,这条道路我们慕名久矣,他比其他人可贵的地方在于他愿意用自己的自由来换取一个新的起点,一个非暴力抵抗的起点。实际上如果他能有幸找到这个起点的话,他就不会失去自由。而他失去自由本身是否意味着这个起点不存在呢,我不愿意这样说而宁肯继续等待,只是我们的时间实在不多了。一个民族不是靠愿望、靠嘴巴就能复兴的,不然世界上就没有衰落的民族了。一个民族的复兴还需要一点,但却是不可或缺的运气,不然复兴的民族就都千篇一律,难分伯仲了。所有这些谋事之人、成事之天要合在一起或许才能给你一些希望,象中国政府这样……复兴是免谈了,说说避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