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且相信这类曾为"人上人"者的"情之切,意之真"。初一想,贪官跟农民类比,是不是亵渎了农民;细一思,反复把玩"种田赎罪",总觉得一种"另类"意味挥之难去。徐炳松贵为一方大员时,肯定不曾想到"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只有当他从副主席的宝座上跌下来后,身陷囹圄,才会一厢情愿渴盼做"汗滴禾下土"的农民。执纪执法部门会不会成全,农民会不会答应,暂且另当别论。把种田与赎罪等同起来,把当一名农民列为仅"高级"于当一名囚犯怕贪官逻辑,多多少少反映了客观的社会现实,从这个侧重面,难道看不出中国农民真实的社会地位与生存状况?
我家世代是伺弄泥巴耍锄头把的。至今还记得母亲对我的启蒙教育:千万千万要发愤读书,千万千万不要当一名"农傻包"。那时对慈母自轻自贱的话语中包含的辛酸,领会并不深刻,导致读书不甚用心,终于从高考独木桥上挤将下来,跟能鱼跃"农"门的那条崎岖小道失之交臂。随后边务农边接受残酷现实的再教育,待到旗鼓重振,变成城里人的美梦成真时,整整耗去我十一年宝贵年华。
而今悟得愁滋味,才明白母亲的告诫站得高看得远:当农民,苦呀!
官出于发,民出于土。地里刨出的东西,一年比一年廉价。今年粮价在农村,已跌至每50公斤不到35元的历史最低点,种一亩田,充其量所获不到600元,上交提留200元左右,再除去生产成本,基本上处于亏损状态。"命根子"不养人,农民要赚几个活钱糊口,只有抛妻别子,四处流浪打工。于是,我们可以看到,城里每件脏活累活,都有农民工不辞劳苦的身影。在烈日曝晒、高温40多度的马路上,光脊背挖沟的是农民。同是父母所生的血肉之躯,人们还在不断苛求他们。他们忙里偷闲,就着马路荫凉和衣而卧,有人指责不文明不雅观。温饱都没着落,还能摆出绅士风度来吗?有人说,生活小区内"不安全",有几个农民模样的人晃荡。不到万不得已,依恋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农民乐意来异域他乡遭受白眼吗?
最初外出的农民统称"盲流",与流氓只一字之差;这阵子高档一些,叫民工,多少沾了一个"工"字的光。然而,对农民根深蒂固的歧视从骨子里却没有改变。比如"腾笼换鸟",安置下岗人员,农民又首当其冲,据说是不该抢夺了城里人的饭碗,要清退,农民几乎丧失了作为一个苦力劳动者的权利。
做农民,还千万莫生病,千万莫年老。农民没有医疗保险,没有退休一说,得请菩萨保佑,健健康康地活着;且生命不止劳作不休,哪怕年逾古稀,只要不闭眼,一天不为生计流血流汗,就一天不会有人养着你。农民只有交粮纳税的义务,没有享受纳税人获得国家救助和反哺的资格。同样,做一名农家子弟,千万要格外用功,尽管是杯水车薪的奖学金,仍必须使出浑身解数去争取。否则,纵是上了大学,一学期起码上万元的开支,笼里的鸡地里的谷,负担得起吗?河南一女大学生自愿高价出卖青春,以此为期货,换取完成学业所需的费用,一味责难之声不绝于耳,却很少有人向孱弱者的处境发问,这世界为何这么不公平?孤立无援的农家女子,逼到拿青春作赌注的绝路,悲剧的种子到底是谁播撒的呀!
贪官说种田赎罪,纯粹是几句戏言,既没有机会也不会老老实实做到农民那个份上。真正在赎罪的,是亿万黄土地上苦拼苦搏不敢稍作喘息的弱势群体。贪官只会加剧农民的苦难,苦到他们把赎罪这个行当,一代一代地接力下去。倘不知在"春花秋月总无情"的沉默中,还要滋养多少个贪官鼠贼?《人民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