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78歲的農伯，肝硬化引起腹水，堅持出院，接受中醫針灸治療。（圖片來源：Adobe Stock）
人生走到盡頭，要選擇甚麼方式回老家？命如果不可改，運是否可做選擇？是個性剛烈易得肝病？還是患肝病的人，易性格剛烈？個性也是一種選擇嗎？
一位57歲的公司經理，肝膽過人，在工務單位，以喝酒應酬解勞、慰勞，好像是家常便飯。上班午宴、晚宴、大酌小飲，都離不開酒，連放假也沒錯過。每天泡在酒池中，這是酒文化嗎？但業務一點也不耽擱，都如期完成任務。一次體檢，驗出酒精肝所致肝癌，已末期，儘管有些員工，對其雷厲風行作風有各種的不滿，可是人生最後一程，卻使所有的人震驚、灑淚！
當經理知道末日已到，交代家人：最後不氣切、不插管、不急救。於是提早辦理退休，在家休養，謝絕一切訪客，不接受治療，抓心撓肝的，癌末的劇痛也獨吞了。民俗有一種說法：將往生者，不能臥床上，要移睡地上。這位經理，感到黑白無常已來接人，自動鋪草蓆，睡客廳地板上，肝腦塗地，5天後，傲然揮別紅塵一抔黃土伴英雄！
一位78歲的農伯，這般高齡還不認老，還穿梭在農田中，無視於肝硬化的診斷，子女力勸賣掉農田，在家休養，老爸都強烈拒絕，就這樣笑傲江湖，已10年。農伯對土地之熱愛，雖然有請人幫忙，仍披肝瀝膽的，撲心撲肝的下田工作。最後熬不過病魔的牽拖，已出現下肢水腫無力，腳的傷口久久無法癒合，常滲出組織液，吃不下、常便秘，肚子脹，腹部一天天大起來。
兒子硬拖著固執的老爸去檢查。醫生診斷是肝硬化引起腹水，血紅素7，隨時可能會休克。徜徉在大自然的老爸，對醫院狹窄的空間，撲鼻濃烈難聞的藥水味，無法接受，堅持出院。
住在火車南迴線上的農伯，到高鐵站，要花1小時車程，從高鐵坐到臺中，還要花1個小時左右，對重症病人，是如此遙遠而艱辛。當農伯坐輪椅，出現在診間時，病懨懨的連頭都抬不起來。臉、眼睛、手都是暗黃色，沉重的眼皮張不開來，小腿咖啡色，幾處整塊黑色，有的皮膚潰爛，皮膚癢，又無力抓癢。
瘦骨如柴，卻腹水鼓脹，說話吃力微喘。肝無法排出的毒素已流竄到肺部，從嘴中呼出的味道像糞便味，像剛往生者屍體發出的臭味。雙手掌兩側紅斑，連手5指根部也都泛紅。光是望診，即見預後不良，落日將沉入西山。
針灸處理
我問農伯要不要針灸？他點點頭。農伯生命如微弱燭光，如何能承受針感？此時只能症狀治療。先請諸神安位，爭取點時間，針百會穴；皮膚潰瘍，針曲池、血海穴；肝病要實脾，健脾，針三陰交穴；腹水也由三陰交穴代打；肝本病，只針太衝穴。一邊針、一邊觀察農伯的臉色，再決定是否繼續針。
農伯真的很堅韌，一點都不畏懼。針灸完，由老婆推著輪椅出去，我請兒子留步，告訴他：「老爸可能過不了年。」兒子馬上問：「是哪一個新年？」我回答：「看起來是拖不過3個月，可能連新年都過不了。還有，老爸生命不多了，多陪陪老人家，來我這裡路途太遠太顛簸，對爸媽都很折磨，況且我的醫術有限，我無能為力。」於是就介紹南部名醫就近治療。
沒料到，農伯次週竟然回診，他覺得精神有好一點，有點食慾了，說要給我調理。我再三力勸農伯就近治療。老爸固執，誰也拗不過他，不肯給西醫看，也不肯給其他醫生看。
肝硬化是甚麼狀況
肝硬化即肝的代謝、解毒功能下降，肝纖維組織增生，肝被纖維組織分割成許多小結，肝的表面凹凸不平，粗糙、變硬，像木板、石頭，硬梆梆。肝組織被纖維組織取代，無法工作，肝細胞大量或長期壞死，使得肝功能喪失。肝細胞為甚麼會變成纖維組織？
至今肝硬化的病理不明，可怕的是肝纖維一旦形成，就無法消失，不可逆。肝硬化在西醫至今無法治癒，只能症狀治療，減少併發症，減緩病程的發展。肝硬化一旦出現腹水，15％患者，在一年內死亡。44％患者，在5年內死亡。
為甚麼會肝硬化
有哪些元凶攻占肝工廠？病毒誘發為主因，C型肝炎病毒比B型更易演變為肝硬化。而非酒精性脂肪肝，是長期酗酒所致酒精性肝病。另外，少數膽管阻塞、心臟衰竭、接觸有毒化學物質、自體免疫系統病、藥物中毒、血色素沉積、先天性銅離子代謝異常，也難逃嫌疑。
肝硬化出現的指徵或症狀
其實肝硬化早、中期沒甚麼特別症狀，到了末期，症狀頻出。因為內分泌代謝失調，雌激素升高，出現男性女乳症、睪丸萎縮、停經等賀爾蒙異常現象。最常見到皮膚的變化，是蜘蛛症，長在臉、頸、肩膀、上臂、手背、前胸、肚子。
檢測是否為蜘蛛痣，可按痣的中點，四周成輻射狀小血管褪色，放手後會恢復原狀。在青春期、妊娠期出現的蜘蛛痣，為生理現象，非肝硬化指徵。
因為血管擴張充血，手掌兩側，大小魚際處有紅斑，俗稱肝掌。但有肝掌不一定有肝硬化，是肝不藏血的紅燈信號。因皮脂腺萎縮，造成皮膚乾癢。當肝硬化嚴重時，跟著脾腫大，機能亢進，造成血小板、白血球減少，易貧血，牙易出血，皮膚易瘀青，腹部有青色血管，異常出血。伴隨易疲倦、納差、噁心、想吐、右上腹痛。
肝硬化的併發症
＊黃疸：因為膽管阻塞，膽汁無法流到腸道，而流入血液循環，使得皮膚、黏膜色變黃，成黃疸。血中膽紅素越高，眼睛越黃。如果是吃太多含胡蘿蔔素食物，其沉澱所造成的皮膚黃，眼白不黃，停吃該類食物，黃疸就退了。
＊食道靜脈曲張：肝硬化，使流入肝的血液阻力增加，肝門靜脈壓力隨之增高，即肝門靜脈高壓。胃腸的血不易經肝門靜脈流到肝，受阻撓的血流，另尋出口，轉而回堵到胃食道靜脈，使其曲張成靜脈瘤，一旦堵到血管破裂，就會造成大出血、吐血、解黑便，甚至休克，很危險。
沒有肝硬化者，亦有可能長胃食道靜脈瘤。胃食道靜脈瘤，死亡率20％∼30％。肝硬化3年者，有1/3食道靜脈曲張，其中有1/3出血。第一次出血死亡率20％。
＊腹水：肝門靜脈壓力高，加上肝製造蛋白質不足，水道關閉白蛋白不足，就會引起腹水，下肢水腫。因肝門靜脈壓力升高，引起胃腸道瘀血水腫，消化液分泌異常，造成食物消化吸收不完全，在腸道發酵、腐敗、產氣，而產生頑固性腹脹，影響食慾。晚期伴有胸水。易併發細菌性腹膜炎，引起發高燒、劇烈腹痛，甚至引起菌血症、敗血症，嚴重時休克死亡。
＊肝腎病變：腹水、下肢水腫，甚至尿少，血中尿素氮、肌酸酐濃度升高，引發腎功能惡化。
＊肝腦病變：肝原本是解毒大工廠，一旦肝硬化，解毒功能下降或喪失，無法代謝的毒素沉積在血液，或流注腦中，抑制腦細胞活性，引起腦病變，人變得反應遲鈍、記憶力減退，睡眠型態和個性跟著異常，出現不合宜舉止，對人、時、地混淆，甚至木僵，嚴重時會昏迷，稱為肝昏迷。
＊肝癌：肝硬化每年平均5％演成肝癌，2018年肝癌成為臺灣十大癌症死亡原因第二位。男多於女，每年約1萬3千人死於慢性肝炎、肝硬化、肝癌。
眼前的農伯，雖可簡單談話，仍未脫離險境，危機四伏。針灸加補脾胃，試圖增強肝合成白蛋白的能力，減緩水腫，農伯才會舒服一點，針足三里、公孫穴；增加水液代謝功能，使水生木，針陰陵泉、太谿穴。靜待觀察。一個半月後，農伯竟精神大好轉，大放厥辭，暢談當年勇，食慾也增加了。
重病人索食物，會不會是病危除中現象？農伯竟迫不及待，騎車到田裡去東摸西摸的。兒子說得開心，我聽了眉頭緊皺。好不容易扳回一點陽氣，農伯以為好很多了，就開心的耗掉，那僅有稀少珍貴的腎精。人體在存亡危急之秋，腎上腺會全力傾巢而出，大量釋放，到了厥陰期的存亡關頭，過不了關，就是迴光返照。
不到一個星期，阿伯又像洩了氣的皮球，萎不成形，腹水再度撐起一片苦海。我慎重的、嚴肅的告知兒子，千萬要就近治療，免得老爸奔波勞累，加速耗掉他的陽氣，連老媽也一起受苦。但老爸有時狀況又變好，3個兒子和爸媽開家庭會議，最後決定在臺中找房子，就近治療。
當死亡來臨時，是不會敲門的。就在一切都打點好時，人算難逃天算，聖誕節鈴聲尚未響起，閻王爺召集令到，刺心裂肝、剖肝泣血，嗚呼哀哉！
（選自《六指醫手──為無明點燈》／博大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