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學家們多認為,江青是周恩來一生中最後和最凶狠的敵人。(網絡圖片)
歷史學家們多認為,江青是周恩來一生中最後和最凶狠的敵人。周去世前,他和以江青為首的文革派之間的矛盾,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甚至到他死後,這一矛盾還在繼續升級。江青在周的遺體前衣領露出紅毛衣、拒不脫帽,指使御用文人在報紙上含沙射影對周進行攻擊,大有鞭屍之勢。被評為「荒誕手法集大成者」的中國歷史作家趙無眠在其著作《真假周恩來》中,對江青與周恩來的歷史淵源做出深刻探析。
周恩來屬於哪一派系
中共黨內派系複雜,每時期都有所不同,依各人的出身、經歷、背景和利益,乃至性格、觀點、思維方式的差異所決定,常常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不斷分化和組合。康生原屬王明的留蘇派,或稱王明(共產)國際派,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二十九日與王明同樣回國,一口一個「我們的領袖」以稱王明,後來看看風向不對,反戈一擊,投到毛澤東的麾下,一直到死,都是堅定的忠毛派。張聞天早先也是國際派,王明統治時期進入中央高層,派到中央蘇區政府任職,以擎肘毛澤東,不料反為毛說動聯合王稼祥在長征途中策劃「擔架政變」,對遵義會議一舉奪得博古、李德的指揮權,成為毛的骨幹,對抗王明;不料大躍進時代附和彭德懷的「萬言書」,又被打成反黨「軍事俱樂部」的主要成員。
周恩來早年到法國勤工儉學,組織少年共產黨,可稱作「旅歐派」。同屬這一派的有蔡和森、李富春、聶榮臻、陳毅、鄧小平、王若飛等,還可以算上在德國由他發展入黨的朱德,都是第一代共產黨的重量級人物。歸國後,出任黃埔軍校政治部主任,積極培植軍校的中共勢力,形成日後足以與國軍黃埔出身的將領抗衡的另一支黃埔系。國共分裂,他領導發動南昌暴動,創建了第一支共產黨武裝,參加暴動的朱德、賀龍等一大批將領日後成了事實上的「暴動派」。主持中央工作期間,他組成建立了嚴密的城市地下黨體系,所謂「白區派」,包括執行暗殺任務和打入敵人內部的一整套特工、情報系統。進入中央蘇區,他又成了「蘇區派」,直到遵義會議確立毛澤東的領導地位,成為毛派的一員主角。
最後都成了「毛派」
毛澤東取得黨內最高權利,先後遇到張國燾、王明、彭德懷、劉少奇、林彪等人的挑戰,每一次周恩來都無條件地站在毛一邊,可以說是最堅定的毛派。這也是他屹立黨內數十年不倒的主要原因。還有一個原因,是他在黨政軍特諸系統內廣有人脈,別人都不能輕易動他,連毛澤東都不敢對他下手。當然前提還是周為堅定的毛派,如果稍有異心,以毛的一慣好強的性格和勇於啃硬骨頭的精神,無論付出多多大的代價也會放手一搏的——也就是,沒有什麼敢不敢的。
中共黨內,除了早期錯誤路線的主要代表如李立三、王明、博古、張國燾等少數人物外,其他高級領導人,後來都成了「毛派」,統歸於毛的領導之下。就算是上面那幾位代表人物,也都迫於形式不同程度地俯首稱臣,只是終於不被接納和重用罷了。李立三、王明一直擔任中央委員,博古如果不死,張國燾如果不逃走,中央委員總歸是有的做的。不過他們是作為錯誤路線的代表留下來的,永遠也成不了毛派。
站在毛澤東一邊,旗幟鮮明的擁護毛澤東:他的思想、他的路線、他的戰略、他的領導權,反對他的敵人,就可以稱為「毛派」。在毛澤東黨內權利穩固之後,幾乎再也沒有非毛派公開存在和活動的空間,這是不言而喻的。大家都擁護毛澤東,齊聲高呼萬歲,統一思想,統一步調、統一行動,誰敢跳出來反毛,無異於以卵擊石。
但是擁護仍然有程度和方式的不同。有人是公開擁護,私下反對,如彭真;有人是這一陣子擁護,過一陣子反對,如林彪;有人是不反對,擁護也不踴躍,如陳雲;有人擁護是擁護,反對敵人卻不積極,如朱德;有人是擁護你的領導,反對你的某些錯誤,如彭德懷;有人是擁護你本人,反對你手下的另一些人,如高崗;有人是一心想擁護,另外卻還經營一塊自留地,如文革前的劉少奇;有人是抽象地擁護,具體地反對,如文革中復出的鄧小平。只有無論何時何地,在何種情況下,都自覺自願地堅決擁護毛澤東,反對、聲討和迫害他的敵人,才可算作真正的毛派。從這個意義上說,周恩來是最當之無愧的,他甚至不惜反對和迫害被當作敵人的自己。
歷史上擁毛最力的人物
劉少奇、林彪是歷史上擁毛最力的人物,地位由此一升再升,直至進入中央最高層,僅次於毛。劉少奇提出毛澤東思想為全黨的指導思想,林彪提出高舉毛澤東思想的偉大紅旗,最後都從毛派淪為毛的敵人。他們是不同時期毛派的代表,犯的卻是同一個錯誤——在「毛派」這一大的體系之下,逐漸形成了另一個不以忠毛為主旨的派系,危害了毛的權威和地位。
並不是說毛派內部決不允許再割分為派。毛澤東名言:「黨外無黨,帝王思想;黨內無派,千奇百怪。」既然整個共產黨都以毛澤東思想為指導思想,既然黨內中允許公開存在一個擁毛的大派,那麼在毛派的內部,不斷地組合、割分、形成各種派系,也就十分自然了。如若不是這樣,反倒「千奇百怪」。有趣的是,反對毛澤東的人也必須打著擁毛的旗號,所謂「打著紅旗反紅旗」,否則一天也活不下去。劉少奇派工作組到大學指導運動,打的就是擁毛的旗號,後來經毛出面反對,人們才知道這是「資產階級路線」,是反毛澤東的。林彪指使陳伯達鼓吹「天才論」,要求反國家主席,打的就是擁毛的旗號,故而許多人受騙上當,跟著大表忠心,毛澤東又一次出面反對,人們又才知道是「唯心主義先驗論」,是篡黨奪權的需要。
文化大革命是毛澤東親手發動和部署的。由於劉少奇一派發展壯大,自成體系,盤根錯節,其勢足以與毛澤東分庭抗禮,毛在黨內已是相當孤立。大夥兒雖然都尊敬他,維繫著一片「擁毛」的虛假氛圍,卻多半是敬而遠之,他的話已不大管用了。尤其在北京,天子腳下,竟形成了一個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的獨立王國。在討論是否進行一場文化大革命的中央政治局常委會上,毛的提議險些沒有通過。當時是三票對三票,劉少奇、陳雲、鄧小平反對,毛澤東、周恩來、林彪贊成。毛澤東事後找也是常委的朱德勸說,朱德一句「我聽潤之的」,遂使文革的發動成為定局。
周恩來也是響噹噹的文革派
朱德年紀大,位高而職閑,已不大關心政事。林彪體弱多病,一直處於半休狀態。他以為軍功和對毛的忠心被大升為黨中央副主席自足,毛為了加強在黨內高層的說話的影響力,並掌控軍隊的一個重要部署。那時的林彪,尚無野心,也沒有積極參政的興趣和衝動,完全是一顆聽話的棋子,毛主席叫幹啥就幹啥,叫怎樣幹就怎樣幹。毛在七大常委會的陣營中,真正能夠對黨政軍各方起到作用的,只有一個周恩來。
可見,把周恩來割出「文革派」之外,實在是天大的冤枉。
以彭真為首的「文化大革命五人小組」被以陳伯達為首的「中央文革」取代後,一批文革新貴崛起。其中權勢最大、後臺最硬、能量最大的當然是江青。她在中央文革職位是副組長,卻連中央委員都不是,直到劉少奇被徹底打倒,中共九大會議上,才被選為政治局委員,自此再也未能越過這一位置。她雖然有「毛澤東夫人」的特殊身份,見官大三級,畢竟不是毛澤東本人,所得到的只是表面的遵從與禮遇。要在一個個手握國家重器、功高位顯的文臣武將中贏得實際的發言權和影響力,非得聯合其他勢力不可。這些勢力有:陳伯達的「秘書派」,旗下大將包括王力、關鋒、戚本禹等人。他們都是中共中央辦公廳秘書出身,曾直接與聞黨的最高決策和機密,參與中央重要文件的炮製,上達天聽,下傳旨意,又年輕氣盛,能說會道,個個都是好竹竿子,沒有長期戰爭年代形成的複雜關係和背景,更有恃才自傲、想出人頭地的雄心與慾望,是天生的文革闖將。
林彪的「軍隊派」,旗下有黃永勝、吳法憲、李作鵬、邱會作,及林彪的妻子葉群。這些人掌握著中央軍委的總參、總後的實力,控制了大部分軍區、部分海軍和幾乎全部的空軍。文革初期,黃、吳、李、邱都一度受到衝擊、批判,經老首長林彪解救,才重獲權利並逐漸結為死黨,九大會上全部選為政治局委員,是倒劉戰役中最大的贏家然而也輸得最快和最慘。文革之初,林、江合作,雙方親親密密各懷鬼胎,有過一段配合默契、你唱我合的蜜月期,在「九大」後出現矛盾。
不管是誰當權 都少不了周恩來
康生的特工系統和謝富治的公安系統。康生自投靠毛澤東以後,察言觀色,忠心事主,而倍受寵幸。此人陰險狡詐,城府極深,有「黨的理論家」、「堅強的反修戰士」、「中國的捷爾任斯基」之稱。連天不怕地不怕的江青都要敬他三分,尊他為「康老」。謝富治當然不能和康老比,但他執掌公安部,是蒐集對手罪證、迫害異己的直接幫手。
柯慶施的「上海派」。柯慶施是堅定的毛派。善於揣摩毛的意圖、思想,也迎合其政治需要,號稱「毛主席的好學生」。上海在他的極左風格長期經營下,終於成了文化大革命的發動基地。可惜他未能看到這一天,在文革前夕病逝於四川。他的心腹,原政治秘書、後提拔為市委文教書記的張春橋,是他留給江青的一筆最重要的政治遺產。張春橋又一手推薦、培養和提拔了文學批評家姚文元,張、姚二人雙雙進入中央文革小組,成為江青的私人力量。江青也因而成了「上海派」的領袖。林彪垮臺後,又拉進一個毛澤東親自選定的接班人王洪文,組成四人幫。
除了柯慶施,還有一位來自地方的「毛主席的好學生」,那就是原廣東省委第一書記陶鑄。陶鑄在文革初調到北京,不久升為政治局常委,僅次於毛、林、周而位居第四位。他主管宣傳,主持大部分的中央日常工作,又兼任中央文革小組顧問,一度也是江青拉攏、聯合的對象。如果他肯合作,也將是文革派的主要成員,事實上已差不多是了。不料此公不識抬舉,不服江青的指手畫腳,經常頂她,結果被江青與陳伯達網路罪名,打成「中國最大的保皇派」,死於非命。
周恩來的「務實派」。周恩來的實力是最強的,根基也最深,他是江青必然要聯合的對象。毛澤東曾這樣評議他:「不管是誰當權,是我,是劉少奇,還是林彪,都少不了周恩來。」可以說,沒有周恩來的文革,和沒有毛澤東的文革,都是同樣不可想像的,沒有周恩來的鼎力支持與捧場,文革初期的江青,只有一條路:根本玩不轉。
毛澤東的大管家
周恩來對於江青,用他自己的話叫做:「我已經仁至義盡。」當年剛進入毛澤東的窯洞,引起高層各方非議,認為毛以黨的領袖之尊,將那經歷長征共同患難的妻子賀子珍趕走,炕頭尚溫,就公開與上海影星同居,成何體統?只有極少數人支持毛、江的結合,周恩來便是其中之一。另外還有康生,他提供來自特工系統的調查證明,江青在白區「表現清白」。他是山東諸城人,江青的老鄉,傳說在家鄉做少爺時代就和她「有一腿」,查無實證。他的支持除了老鄉情誼,主要是投毛所好,有向新主子表現忠誠的意思。另一個是賀龍。他揚言「堂堂主席,搞個把女人算什麼!」但真正有力支持者還是周恩來,正是他調和各方意見,力排眾議,鋪設堂火,畢竟成了他倆的好事。否則,便不會有日後權傾朝野的江青同志了。周恩來的出發點是否比康生、賀龍要高尚一些?看不出來,說來說去,總不脫逢迎之嫌。
在多年的媳婦熬成婆之前,江青與毛澤東經常發生爭吵、鬥氣。無非生活習慣的差異,雞毛蒜皮本是夫妻間難免的事。但雙方的個性都極強,鬧到各不相讓,江青便只得找周恩來哭訴,由他出面調解、勸說,讓毛澤東化怒氣為春風,讓江青破涕為笑。正如當初異口同聲地反對,中共中央機關從最高領導層到一般警衛、秘書,沒有幾個從心理承認和瞧得起這位夫人,只有周恩來對她待之以禮,不含半點歧視和輕蔑。這給心性敏感好強的江青以極大的精神慰籍,使她逐漸化解敵意環境帶來的傷痛,重新建立自己的形象和自尊、自信,終於等到二十年「約法」到期,一躍而登上中國的政治舞臺。一個人做一點好事並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做好事。周恩來在毛、江家庭關係上做好事,充當黏合劑與穩定劑的作用,絕不僅僅在延安時代,而是持續到建政以後,甚至文革期間。都說周恩來是毛澤東的「大管家」,管家管家,毛的家他不管誰管?
力助江青坐穩第一夫人交椅
一九四五年八月,毛澤東赴重慶談判,一首談笑古今、暗含王者之風的《沁園春・雪》,一身質樸揮灑的風度,折服了政治、文化界的眾多知名人物,以為寄託中國未來的希望所在,因而在其後三年的國共爭霸戰爭中,感情傾向多在共產黨一邊,形成國民黨大勢已去、無力回天的局面。毛澤東此行,周恩來功不可沒就不須細說了,單請他派專機從延安接江青來重慶「治療牙病」一節,就可知他的煞費苦心。這是江青首次以中共第一夫人的身份公開亮相,為了是這一身份合法化,周恩來在張治中的寓所為毛、江二人補辦了盛大婚禮,江青後來經歷了賀子珍回國、癌症、更年期、老年色衰等動搖「夫人」地位的重大危機;而每一次毛都終於放棄「廢后」的念頭,與周恩來當年安排的這一婚禮既成的影響不無關係。
一九四七年,賀子珍催女兒嬌嬌隨王稼祥夫婦從蘇聯回國,暫居哈爾濱。江青大為緊張。因為他曾接受的「約法三章」的第一章就是,「毛澤東、賀子珍的夫妻關係尚在,而沒有正式解除時,江青不能以毛澤東夫人自居。」毛、賀的「夫妻關係」,一直到死都「沒有正式解除」過。一九四八年冬,賀子珍的妹妹、毛澤東弟弟(毛澤覃)的遺孀賀怡找到毛澤東,鬧著要為姐姐討一個公道。毛讓步,同意賀子珍回身邊,說「還是按中國老傳統辦吧!」江青深感會要做「小老婆」甚至被休掉的威脅,又跑到周恩來那裡一頓哭訴。而周也再一次施以援手,以組織名義作出決定,不准賀子珍會面。
賀怡在哈爾濱接姐姐和侄女嬌嬌,乘火車走到山海關,被自稱「組織部來人」的兩個男子以開除黨籍相威脅,阻止他們到石家莊。結果,賀子珍被安排到了瀋陽,而由賀怡帶嬌嬌去見毛澤東。嬌嬌後來竟從江青的本姓改名為李敏,更確定江青的繼母地位。由於周恩來的悉心部署,賀子珍一直未有機會進京復辟。直到一九五九年廬山會議期間,才由毛澤東另一弟弟(毛澤民)的遺孀的後夫、江西省省長方志純的秘密安排,將賀從上海接到山上與分別二十年的毛見了一面,也是最後一面。此時的賀子珍,已是一位滿頭華髮、容顏憔悴、語言遲鈍的老嫗,毫無吸引力可言了。連毛澤東也暗自驚詫:「她怎麼變成這般模樣?」
江青最信得過的大好人
這裡要補述一段的是,性情剛烈潑辣的賀怡,見到姐姐被棄、大伯子兼姐夫的家庭重組已成定局,心有不甘,於是想出最後一招,到江西尋找毛澤東與賀子珍所生的兒子毛岸紅。這是毛的第四子,小時活潑可愛,模樣酷似毛澤東。一九三四年中央紅軍撤離江西長征,年僅兩歲多的岸紅託給了留下打游擊的紅軍獨立師師長、毛澤東的弟弟毛澤覃。一次戰鬥中,岸紅被寄放在一個農民家裡,後來失去了聯繫,而毛澤覃也在瑞金紅林山區陣亡。江青無子,毛長大成人的兩個兒子,岸英死於抗美援朝戰爭,岸青患有精神病不堪擔當大任,賀怡深知這個可以找到的兒子對於恢復姐姐的名分的重要性,她又是唯一知道岸紅線索的人,於是一再深入江西農村尋找。誰知突然的一場車禍,賀怡死於非命。這唯一的線索就此中斷。這場車禍完全是意外,還是緣於某種周密的安排?有待新的史料證明。
周恩來的恩惠,江青當然不會無感於心。從她一進入中共最高層的生活,就把周恩來當作最可以信賴、最善解人意、最能排憂解難的好人。毛澤東說江青:「洪洞縣裡無好人。」其實不對,周恩來就是一個好人。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