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初,中國紀錄片導演陳家坪拍攝關於許志永的紀錄片,隨後遭控涉嫌「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並且指定居所監視其居住,至今仍未能與外界接觸。(圖片來源:網絡)
【看中國2020年4月19日訊】中國公民運動家許志永曾經在今年2月呼籲中共總書記習近平「讓位」,而後許志永遭捕。3月初,中國詩人兼紀錄片導演陳家坪拍攝一部關於許志永的紀錄片,隨後遭控涉嫌「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並且指定居所監視其居住。直至4月19日,陳家坪一直未能見到律師與自己家人。他當初拍攝的素材也遭到查抄一空,紀錄片未能公開於世。一個多月來,陳家坪的妻子配合中國公安要求封口,同時也寫信勸說丈夫妥協,可是卻未能換來任何關於先生近況的答覆。於是,陳家坪妻子決定打破沉默,以公開信的形式向外界告知陳家坪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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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有文章傾社稷,從來佞幸覆乾坤──給夫君陳家坪(陳勇)的一封信
家坪夫:
今天是你的生日,五十周歲的生日。距你因拍攝許志永博士並製作了紀錄片而被冠以「涉嫌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被執行「監視居住」以來,已經過去了38天。38天,你身陷囹圈,音訊幾無,對於你和家人來說,實在是太過漫長了。尤其是你被捕於新冠肺炎正於國內肆虐之際,而38天過後,病毒已經迅速地向全世界擴散,乃至於歐美等國的死亡人數也大大出乎意料。這個世界正在以驚人的速度發生著變化,國內國外,一輪新的洗牌已然開始。首先是國際供應鏈的斷裂,始於肺炎的恐慌開始向對饑餓的恐慌蔓延,向對大規模失業的恐慌蔓延,向對未來的各種不確定而蔓延。真是天上忽一日,地上已三年。
在這漫長的38天以來,我通過昌平警方向你的辦案和執行機關,大概是海澱公安,轉送了給你的若干封信,並向海澱公安數次表達了想要探視,以及和執行機關直接會面的要求,但給我的答覆始終是「時機不合適」。因不知道什麼時機算是合適的,所以,我於四月六日草擬了給海澱警方的信件,將我對你這個案件的看法,對你個人的看法進行了表達,主要包括對「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的疑義,對你拍攝許志永博士的起點於發端的看法,以及你作為一個藝術家有自由表達的權利等幾點。同時,你的紀錄片並沒有在社會上擴散,並沒有造成任何影響,尤其是這些事實因你的拍攝素材已被查抄一空而成為一種特別容易查證的事實,相信警方和你個人,以及作為家屬的我,對事實的認定基本不應該存在什麼分歧。基於此,我希望海澱警方儘快放人,本著成人之美的原則,最好能在四月十二日,也就是今天之前,放你回家,讓你不至於在圈之中度過「半百」之日。
這封信是昌平警方在四月七日取走的,承諾四月八日會送到執行機關手中。在此之前的一個多月的時間裡,我多次寫信給你,聊以安慰你孤苦困頓的心靈。在這些信中,我盡可能淡化你案件被賦予的色彩,儘量淡化與執行機關的對立情緒,勸慰你本著對人的基本信任,本著對自己所作所為的基本信心,以事實為基礎,客觀理智地陳述事實,配合執法機關的調查,不要有過激行為。為了給你爭取一些有彈性的尊嚴和安全,我配合封口,並未向社會,甚至也沒有向親友通告你被「監視居住」的情況。
而當前我所得到的資訊是,有關部門對你今後可能會繼續「犯錯誤」表示擔憂。為了讓你儘早擺脫桎梏,就在四月七日警方取走我的訴求信的當晚,我還根據有關授意,學習「主流文宣」的一貫思路,向你報喜不報憂地彙報了國內外形勢一片大好,祖國上下民心向背的訊息。希望你能夠減少對抗,重新考慮你所走過的路,你未來對方向的規劃,也就是暗示你以一定程度的「妥協」,換取監居時間的縮短。我這樣的考慮,不僅僅是為你,也是在這次疫情當中,看到了當今社會的種種撕裂,始覺一種為誰辛苦為誰忙的淒涼。
你為流動人口和隨遷子女發聲,為你所見到的悲劇而書寫,為你所追求的價值,孜孜以求。你以「批評者」自居,認為一個良性的社會不應該只有一種聲音,認為自由的思想和精神應該靠知識的提高而上升。所以你不斷把你所讀的書,你所推崇的人和文章推向前臺,你不斷地寫作,以期讓更多的人獲得更多認知的角度。你幾乎拒絕了生活,整天在電腦面前,剪輯你所記錄的中國人的生活。在一無經費,二無團隊的情況下,你苦哈哈地幹活,成了你所要做的事情的奴隸,卻忽略了我最基本的生活和情感需求。
當然,這一切,我並不怪你。這個世界上,還有幾人,能為與財富無半點關聯的理想追求而奮鬥終生呢?作為凡塵俗世的一股清流,我想保護你,就是在為保護我們這個社會不一直淪落下去,而做出的一點小小的努力。然而,就算只對你自己有用,對我,也已經是傾盡了全力。而你看,在這次疫情面前,自你走以後,這個世界也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把它的撕裂暴露出來。知識份子是怎麼做的?平凡百姓是怎麼做的?高高在上的大人們,又是怎麼做的?多少人沉浸在簡體字的世界而拒絕面對真相?我三十年的好友跳出來對我破口大駡,說這個世界不欠你的!我們,破壞了別人的歲月靜好,似乎成了一種罪人。那麼,家坪,我親愛的丈夫,你所有這一切的奔忙,還有意義嗎?魯迅死了90年了,人血饅頭在坑頭兒上放著,從來都不涼。
但是,這樣的信,我不會再給你寫了。我想,我應該尊重事實,尊重你作為藝術家對題材的選擇,尊重一個良性社會人的發聲的權利,更應該,在法律的框架內,尊重你的努力。豈有文章傾社稷,從來佞幸覆乾坤。國家不會因為一部藝術作品而被顛覆,人民也不會因為一部從未面世的紀錄片而受到煽動。我相信,一個自由民主的國家,任何機構不會限制藝術家的創作;一個和諧的法治社會,完全能夠聽取批評的聲音。並且,許志永一天未被剝奪政治權利,任何拍攝他的行為就不能被冠以罪名。我也相信,司法機關最終會以公平、公正、公開的方式,撤銷對你「涉嫌煽動顛覆國家政權」這樣的指控,還你以人身自由和創作自由,還一個公民,行使基本權利的空間。而你所要做的,擺事實,講道理,足矣。時間不是講清楚事實的必要條件,還原事實與真相,在於一個人、一個機構、一個組織背後的邏輯。
今天,並沒有你回家的消息。作為妻子,我已經盡我所能地向有關方面表達了誠意,但是,不出意料,我的請求被束之高閣,沒有任何人給以正式的答覆。所以,在你生日當天,我既無法見到你,親手為你插上生日蠟燭,輕唱一首生日快樂歌,更無法祝你生日快樂。因為從客觀上,你不可能快樂,從主觀上,你可能連『少陵野老吞聲哭』的餘地都沒有。而面對你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的「監視居住」,我在無法等到你回家的今天,不得不再次動筆給你寫信。
家坪,今天是你的生日,儘管你很難快樂,但仍然可以收到我深深的思念和守望。我還想向你彙報的是,這些天以來,那些因找不到你而來詢問我的,你的朋友,親人,都向我表達了最大的關切。他們關心我的飲食起居,我的工作與睡眠,在我因抄家而受驚過度,因思念而度日如年的日子裡,給了我全世界最多的愛。我由衷地感謝你的這些朋友和親人,是他們,一直在陪著我,走過人生中最難忘、最漫長的一段生命歷程。我相信,這些人是你未來最會珍惜的人。
同時,在我給你的永遠的祝福,家坪,我親愛的丈夫,我還想告訴你的是,我相信你的為人,相信你的人格和氣節,也請你相信我。今天,雖然你無法聽到,但是我相信你能夠感知到的是,未來,接受考驗的時候還很多。而當你看到集體在作惡的時候,在無力改變任何現狀的情況下,你本性的善可以幫助你選擇。這個善,會一直伴隨你,走向回家的路。
生日,善良!
你的愛人
2020年4月12日於淩晨
陳家坪,本名陳勇,詩人、紀錄片導演,1970年4月12日出生於重慶,現居北京。曾經為北大線上新青年網站學術頻道中國學術城主編,中國學術論壇網創辦人。他在2003年拍攝紀錄片《外來人口》,於2010年受許志永邀請拍攝教育平權紀錄片《快樂的哆嗦》,拍攝隨遷子女家長教育公平維權,一共跟拍了四年多。許志永等新公民運動參與者其後被抓捕,他又於2014年與艾曉明一同拍攝了紀錄片《新公民案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