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雲南知青在北京天安門控訴抗議,要求返回城市老家。(網絡圖片)
上世紀60年代末的文革時期,一批分到雲南邊疆的知青因在國內受「黑崽子」不公待遇,聽信中共「解放全人類」的口號,越過國境線,奔赴緬甸參加緬共的「革命」。但隨著北京與緬甸政府關係改善,不再支持緬共,緬共轉而「以毒養軍」,知青開始大批退伍回國,他們的人生坎坷,下場悲慘。
近日,當年赴緬甸的知青接受媒體採訪時回憶:最大的反差是,本來是去「解放」處於水深火熱的人類,但到了緬甸一看,人家是小康生活,自給自足,有耕牛、房子和碾米機,不吃雜糧,沒有階級剝削。而且和緬共區的百姓接觸,他們反應冷淡,發現自己並不太受歡迎。所謂的「解放區」一貧如洗,人都跑得差不多了。
緬共裡的中國知青:被遺棄的青春
康國華原本是雲南一個知青,在官方鼓動下,文革「輸出革命」的浪潮中,成為緬甸共產黨內的士兵。他希望靠浴血奮戰改變自己「黑五類」子女的命運,但40年前在緬甸的一次戰鬥,令他永遠失去了雙眼。緬共失敗的革命,讓他的夢想成了空;如今他是一個盲人。後毛澤東時代的中共政策轉折,讓他在歸國後也失去依靠,當年「革命者」的身份也再無人提及。
另一位出生於「歷史反革命」家庭、1970年5月穿越國境參加緬共戰爭的雲南知青王曦,返鄉後也一直生活在失落中,「在緬甸不被當作自己人,回來後,也邊緣化。兩邊都不當作自己人。」但他說:「參加緬共最大的好處是不講出身,基本沒有階級歧視。」
王曦回國時間是1984年,彼時他在緬共內的軍階是正營級。負傷的康國華比他晚回來5年,那時緬共內部發生了政變。緬共人民軍的戰鬥英雄、緬共副主席德欽巴登頂所謂的「緬共的保爾・柯察金」、已官至旅級的康國華,一時間一無所有。他被認為是最後一個也是級別最高的歸國緬共中國知青。
到緬甸去支援「世界革命」
「1970年5月19日。這一天是我永遠紀念的日子!這一天我剛滿20歲!」「從這一天開始,我將把我的青春和生命,光榮地獻給正在爭取解放的緬甸人民的革命鬥爭,獻給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王曦日記)
在去緬甸之前,王曦是在滇西德宏州隴川縣弄安村插隊的一個知青。他父親、奶奶和弟弟則被遣送到滇南石屏。「一家7口人有4口被弄到農村了,父親是歷史反革命,弟弟才13歲,我沒辦法,申請調到滇南,將(1969年)年終分的七百斤口糧用來救濟父親,不然他們要餓死了。」
王曦在滇南沒有待滿一個月,就回到了昆明。「那時城市的大批鬥已經結束,但農村方興未艾,隔三岔五的四類分子就要批鬥,我們這些子女也跟著受鬥。和父母在一起更糟糕,各奔生路吧,我沒和父親打招呼,拔腿就跑。」
康國華的家庭出身與王曦類似。父親是「大資本家」,同樣是「黑五類」,文革中被遣送鄉下。在去緬甸之前,康國華在騰衝上山下鄉。他比王曦小兩歲,去緬甸時尚不滿18週歲。
這裡到處都是毛澤東的圖片,緬共前主席德欽丹東的手繪圖片反而少很多。每天晚上都要學習毛選。「天天『三忠於』。沒跳忠字舞,但哪怕下傾盆大雨也要早請示晚匯報,雷打不動。面向東方,敬祝……。直到林彪出事後,1972年才不搞了。」
前來參軍的中國知青人數,康國華曾從緬共司令部徵兵站的花名冊上獲悉,被正式登記在案者不下3000人。他們大部分是像康國華這樣的「黑五類」後代。康國華大概是1969年3月下旬抵達緬甸的,他記得自己參與的第一場戰爭是在4月21日。那是一場伏擊戰,下著大雨,血流成河,「我們傷亡二十多人,敵方死傷約五十人。」
打土豪分田地 「解放區」的人都跑了
隨著對緬甸瞭解的深入,王曦內心卻產生其它想法。「最大的反差是,本來是去解放處於水深火熱的人類,但到了緬甸一看,人家是小康生活,自給自足,有耕牛、房子和碾米機,不吃雜糧,沒有階級剝削。」
王曦說,他感受最深的是在山裡打游擊的時候,看到壩子上很多人家富麗堂皇,地板鋪地,進屋還要換拖鞋,「我都不好意思進去,他們和我們過著天上地下的生活,我們是穿著補丁褲青黃不接地過來解放他們的,心裡意識到有些可笑。」
緬共在「解放區」進行打土豪分田地的運動,使民眾深受困擾,「後來人都跑得差不多了,解放區一貧如洗。因為貫徹不下去,慢慢就順其自然了,1975年之後,土改之類的政策無形中就流產了。」
康國華也曾經歷與王曦類似的困惑。「開始我沒考慮,到緬甸一年後,隨著年齡增長,雖然對革命本身沒有懷疑,但開始考慮革命會帶來什麼。百姓的生活和此前從電影、書本上看的不一樣,他們沒生活在水深火熱中,這裡物產相當豐富,百姓吃的都是最好的大米。」康國華說,和緬共區內的百姓接觸,他們反應冷淡,他發現自己並不太受歡迎。
康國華經歷大大小小三十餘次戰鬥。1971年9月9日凌晨3時1刻,他手中的輕機槍被槍榴彈擊中爆炸,沒有了知覺,被送往昆明43醫院療傷,他立了一等戰功,成為緬共東北軍區的戰鬥英雄。緬共副主席德欽巴登頂親自去醫院看望他,稱他為「緬共的保爾・柯察金」。但無法忍受雙眼失明痛苦的康國華,試圖自殺,未遂。
緬共「以毒養軍」知青回國境遇淒慘
1971年6月16日,緬甸聯邦革委會主席兼總理奈溫接見了中共駐緬甸大使陳肇源,7月31日,奈溫夫婦還受邀對中國進行「友好和非正式的訪問」。此後,緬共開始走下坡路。在康國華和王曦看來,1971年9月13日林彪的出逃,是一個關鍵的節點。
這之後,中共明顯疏遠了緬共,開始逐步減少支援。一直與奈溫政府作戰的緬共失去了支援。康國華說,顧問團最先撤走,留下的也回到了中國。知青在1973年開始大批退伍,回到原來插隊的地方。
1984年,王曦厭倦了戰爭,帶著妻兒回到雲南落戶。「到1987年,(緬共)北方軍區根據地,90%都已丟失。」康國華兩年後也回昆明去安置妻女,他本打算再返回緬甸,「可我1989年3月回國,馬上緬共就發生政變。我就沒回去。」
而這些年,緬共一直靠販賣毒品,「以毒養軍」。1989年,緬共終於成了一個歷史名詞。康國華和王曦回到國內,也得不到任何正式的承認,境遇淒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