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對孩子說話若常帶刺,將會傷害到孩子幼小心靈。(圖片來源:Adobe stock)
朋友都覺得世英的個性有些憤世嫉俗,同事明明是讚美、肯定她,但她總有辦法聽成是挖苦,潑對方一桶冷水。
「新買的洋裝很好看耶!」
「原來你的眼光和我一樣,這麼一般。」
從小不論世英做什麼都會遭受媽媽無情的指責。成績不好,媽媽就會暗諷她:「果然是屬豬的。」才藝比賽得獎,媽媽的嘴裡說的是:「該不會這個比賽就你一個人參加吧!」
學校老師發現世英個性非常退縮,主動聯絡家長,但母親卻在電話上一直稱讚世英,說她是一個負責、乖巧的孩子,只是比較怕生。可掛下電話,母親卻立刻擰著她耳朵,告訴她:「如果老師再打來一次,妳就吃不完兜著走。」
母親的教養方式,讓她分不清楚什麼是真實,什麼是謊言,就連該怎麼反應她都不知道。因此她對自己一直沒自信,覺得只要跟自己有關的事情都是錯誤。
大學聯考放榜那天,世英考上外縣市她心儀的學校,但她卻高興不起來,因為她擔心不知道媽媽又會說什麼話羞辱她。她害怕母親但卻無法拒絕母親的要求,只要媽媽一開口,她不由自主地就會點頭同意。
於是,她只能像隻刺蝟般防禦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中開始像媽媽一樣說話,變成自己最討厭的人。
以愛為名的內在交換─渴望被認同
記得第一次和世英互動時,她帶刺的話語,讓人直覺地想退避三舍,但後來接觸多了,慢慢了解她的成長背景,我忽然懂了,她的行為看似攻擊,其實是在保護。
講得更直接一點,有點像是「我怕你會打我,所以我先打你」。因為我先攻擊你,讓你不舒服,你就不會靠近我,如此我就不會被你傷害。這麼曲折的邏輯與心理動力,源自於她和母親之間糾結的互動。
從小,媽媽透過不斷地詆毀、責難,讓世英失去對自己的信心,她無法判斷自己的想法和感受是否恰當,一切只能以母親的反應作為依歸。如此,媽媽在這段關係中,便能一直保持主控權,讓世英乖乖聽話。
而世英為了獲得母親的肯定,或是不想再被責罵,只好更加順從。她和母親就像是一種「毒性關係」,明知道你有毒,但我戒不掉你,為了得到你,我只好付出更大的代價,來維繫這種不對等的關係。這樣的互動,不只出現在親子關係,伴侶間也經常發生,最極致的形式就是「家庭暴力」。
或許,你會好奇,長大之後的世英有了能力,為何還不離開媽媽,獨立生活呢?這個問題猶如去問吸毒的人,你為何不戒掉毒品?如果他做得到,他就不會上癮了。
問題不在於他為何要吸毒,而是他為什麼會痛?是因為這個疼痛(如孤單、絕望、焦慮),讓他必須用毒品麻痺自己。同樣的,世英不是不知道媽媽是讓她痛苦的原因,只是她心中有一個很深的匱乏,讓她沒有信心說走就走。
所有讓人離不開的事物裡,往往都藏著靈魂的一塊碎片,映照出心中的匱乏。
對世英來說,從小無論她的情緒是好是壞,全都被否定,只能透過母親的反應來決定自己該怎麼做才是對的。她必須隨時隨地、小心翼翼地觀察媽媽的變化,努力博得媽媽的歡欣與認同,才可能在這場慘烈的心理戰爭存活下來。
她的心從沒有機會好好認識自己,裡頭全裝滿了媽媽的好惡。那些她「不夠優秀」、「讓人失望」、「丟人」的標籤,早已讓她的心傷痕累累,沒有勇氣再相信自己值得被愛,只好緊緊守著這段殘破的關係,說服自己的存在是有價值的。如果把這麼一丁點的連結都拿走,她的人生會蒼白得令人害怕。
她和母親的關係,是一場交易,也是一種交換。但如果有天,她願意冷靜下來,重新思考自己真正渴望的認同與被接納,是否有真的被滿足?以及是否一定要從同一個人身上獲得?那麼她才有機會學會健康的互動模式,不再拒人於千里之外,如此別人的關懷才有可能流進心中,溫暖她冰冷的心,慢慢建立起自己對這個世界的認識,不再用別人的標準定義自己。
這段清理的路很漫長,就像成癮的人,必須回過頭來問自己當初開始喝酒、抽菸的理由為何?許多時候,我們早已失去使用這些物品的動機,但習慣常常讓人忘了探索新路。要戒的不是看得見的人事物,而是看不見的依賴與恐懼。
※本文整理、節錄自楊嘉玲《我決定,生活裡只留下對的人》一書。由采實文化授權轉載,欲閱讀完整作品,歡迎參考原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