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耀邦和鄧小平(網路圖片)
【看中國2019年4月20日訊】當時正在武漢大學哲學系讀學位。回家吃飯端著個碗,應該是中午,聽到收音機說胡耀邦去世,驚得碗差點脫手掉了。還有悲傷,更大的是莫名的憤怒。因一人死亡而憤怒,似乎是第一次。「要出大事」,我一人在房間這麼叫了一聲。
那時在讀書的同時也「下海」,和工程師朋友們一起辦了個微電子技術企業,還算成功,有架豐田摩托。因為感覺會出事,吃完飯跨上摩托車,風馳電掣,來到武大研究生院。此時,學生宿舍的牆上已貼滿大字報和標語。除了「沉痛悼念胡耀邦同志」、「為胡耀邦平反、啟動政治改革」之類外,最醒目的是斗大的一個橫幅:「鄧小平,當年我們用鮮血將你頂上臺,今天我們也準備用鮮血將你拉下來!」很明顯,這裡的」當年「,是指1976年4月5日的第一次天安門運動,應該也還有1978年到1979年的西單民主牆運動。這兩個社會運動中,督促1976年被毛澤東罷黜的鄧小平復出的作品、呼籲非常多。鄧小平當時也多次接受外媒的訪問,肯定西單民主牆等「人民的民主權力」。他這種公開肯定民主價值的開明形象,使他在歐美爆紅。歐美到爆紅又經過中國千萬收聽的「美國之音」等進口到國內......這種民間、外媒的呼籲、報導和當時黨內鬥爭相呼應,確實是鄧小平70年底能復出,被崇拜的最重要因素之一。
顯然,同學們和我一樣悲傷、絕望、憤怒。
同學到悲傷是因為對胡耀邦有日見明顯、乃至強烈產生的好感。他當總書記時,不少人還覺得他說話是老一套,尤其是對其鼓吹國民生產總值」翻一番「、邀請三千日本青年訪華等不以為然。但1987年他下臺後就不同了。這之後,人們每天在讀到「幹部年輕化、知識化」的宣傳的同時,在電視上看到的是相反:鄧小平、楊尚昆、李先念、王震、博一波等80多歲的老者,在搖晃著,頻繁地接見客人、時時發表千篇一律到「重要講話」;想到是這些中世紀的保守老人將開放、年輕許多的胡耀邦轟下臺,不但更覺荒誕,而且有日益刺骨的被蔑視、被輕侮的無尊嚴感。對了,還有當時是總理的李鵬,他早已是人們嘲笑的主要的對象。社會上廣泛流傳的「謠言」說李鵬當水電部部長、國家教委主任等職時是如何如何的無能。「謠言」還說鄧小平的孩子們是如何腐敗,他倆更堅持要「闖物價關」,結果是1988年劇烈的通貨膨脹,尤其是金融恐慌:人們在銀行、商場門前排長隊,爭相提款、搶購大件商品......這大概是1949年以來的首次。於是,鄧小平的聲望也降到谷底。
於是,人們將希望重新寄託在胡耀邦。「謠言」也在說,鄧小平對其他的老人,對李鵬也非常失望,打算讓胡耀邦重新出山,重啟改革。
就在此時,胡耀邦去世了...人們憤怒,除了因為某種絕望,還因為強烈的不平。怎麼那些頤指氣使的80多歲的怪誕老人們仍然熊一般健壯活躍,而剛過70的胡耀邦卻撒手人寰?於是,許多人的直覺是,胡耀邦是被老人們整、氣死的。而對年青的大學生來說,胡耀邦之死,除了絕望、憤怒、不平外,還有內疚。1986年,安徽合肥、北京、上海等地的大學生上街遊行,抗議人大代表的黑箱「選舉」,事後胡耀邦被迫辭職,無數大學生也因為參加遊行而被警告、處分,畢業後拿不到文憑、找不到工作。因此,對許多大學生來說,胡耀邦與他們和他們的同學同命運,是因他們而死!
今天的人們可能難以想像當年的社會與文化氛圍。那時的大學生相對較少,入學考試也更嚴格,是所謂的「貨真價實」。實際上,中國現代意義的大學的產生不過一個世紀,從晚清、民國直到1989年之前,在90年代中國的教育商業化之前,大學生一直是中國現代文明和現代化的象徵、希望和先鋒隊。即使「文革」期間,除了一、兩年的昏亂,多數時間他們在民間也備受尊敬。1977年後恢復高考後,大學生除了被視為民族的精英,是中國改革開放的希望、象徵,而且還取代了雷鋒、「模範共青團、共產黨員」等「倫理楷模」,時代、社會對他們還有厚重的道義期待。他們不但被認為是現代知識的攜帶和創造者,而且還被認為是民族與國家利益、社會公正、正義等價值的守護人和吶喊者。當社會陷入絕望、價值混亂的危機時,沒有西方意義的教會、神父與牧師,劫後餘生的中國知識界的道德感召力也薄如蟬翼。1988年的危機又使壟斷權力的鄧小平、中共黨失去了基本信譽時,大學生於是有了救世主的角色。
確實,當時的中國大學生有著今天的年青人,甚至教授、學者、政客難以想像、夢寐以求的樂觀、自信。他們對如此沈重的「救世主」的社會期待,至少有本能的接受和承擔。本來,胡耀邦之死給個體帶來如此的荒誕、不平、憤怒等情感激盪,再加上這種群體的自信,對改革的絕望、對未來的憂慮,對「祖國」、對「歷史」等抽象圖騰的道德責任,當然還有無意識中相信「人民政府」的政治倫理的底線,故有比現在小許多的恐懼等等,匯成一股洪流。
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歷史的風?只不過,它不是不可改變、不可阻擋的。只是,它的改變格外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