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區小學(Getty Images)
【看中國2018年4月2日訊】題記:唸書的時候,老師總說,高考是唯一擺脫農村或者縣城的機會。我們為此奮力掙扎,相信一定會實現心中所想。當我們通過高考,來到城市,終於看到了更大的世界,卻發現無論多麼努力,仍然有一層看不見的天花板在阻擋自己上升。
我在書裡看到的名畫,別人早在去國外旅遊時看過原版;我上大學才見過外國人,別人早在小學就有外教。
「我和她的差距是哪天拉開的?可能是出生那天吧。」
我們悲哀地發現,階層的壁壘越來越堅固,躍升的台階越來越陡峭。
好在,即使我們接受這個世界的運行邏輯,仍然願意努力生活,為了成為更好的自己拚命奮鬥,為一個更美好的世界貢獻自己微小的力量。
三二:大專畢業,我進了北京一個貴族學校工作,學校是一個從幼兒園到高中都是有錢人家的孩子的學校。同事間開玩笑,說我們幼師專業就是給這些孩子當保姆的。
我們班上一個小女孩看我水杯可愛,問我多少錢買的,我告訴她是50塊,孩子特別天真問我:有這麼便宜的水杯嗎?這不是落差最大的部分,落差最大的是,這些四、五歲的孩子學圍棋、輪滑,我根本不會,我四、五歲的時候,還在家裡看《還珠格格》。
木土杜:去年年底來北京做化妝師,年後很多外地來藝考的學生找我們化妝,參加考試。她們十七八歲,請的培訓老師都是北電、中傳的,一個培訓課程至少要幾萬元。她們大多數都穿著名牌,拿著筆記本或者平板,很時髦。而我唯一一次上補習班的經歷是在高三,那個英語補習班一學期六百塊錢,老師口音特別重。
去年那個北京高考狀元說的:寒門再難出貴子。當時不理解那句話,現在越來越能明白了。有一點心酸,覺得這就是生活,太現實了。
上學的路(Getty Images)
魚咚咚:因為高中同在一個宿舍,我和阿青每天都混在一起。在最後一個學期的時候,我們倆成績都有點下滑,爸爸在家裡不敢對我說什麼,因為他沒有經歷過高考。我的父母一個只上完小學,一個讀的是縣裡最差的高中,對待一個上了一中的孩子他倆都沒什麼經驗。我自己一個人憋著,所有人把我保護起來讓我更緊張,成績一會兒年級前十,一會兒掉到一百多。而這時候阿青的成績穩步地爬了上來,從幾十名到十幾名,最後穩定在前十。後來我才知道,她爸爸在最後一個學期,每個週末都會和她談心。他爸爸是我們縣城少見的大學生,阿青貪玩的時候,他把她罵了一頓,問她是要永遠留在小縣城還是要出去。從那時開始,阿青的心就變得特別靜,每天話都說的少了。
我和她的人生徹底分叉是發生在高考填志願的時候。最後我們分數考得差不多,都能上國內很好的大學,爸媽什麼都不懂,拿到分數之後開心得要給我擺八個拱門。但是阿青的爸爸是老股民,非常擅長在網上蒐集信息,他給阿青找到了一個外交學院的提前批次,學語言,這個學校以培養外交官出名,但不是一個普通人都瞭解的學校。
最後我規規矩矩去上了一所985學校,成了一個最平凡普通的大學生,畢業後混在茫茫人海中投簡歷,找工作。而她則在外交官的路上勇往直前,畢業的時候去了非洲,不僅拿了北京戶口還年薪幾十萬。她馬上就要回國了,都在北京,但是我知道我們的人生注定要流向兩條不同方向。
孩子的手(Getty Images)
鳳凰男:四歲成為留守兒童,缺乏父母愛造成我內心極度苦悶,因此對寫作產生了濃厚興趣。從小學三年級開始,我把節省的零花錢都買成了郵票,給《小學生之友》一類的報刊投稿,寫作的內容無非是對父母的思念,以及放牛割稻打野菜的故事。
那時候我有一位文學偶像,是省城某小學的學生,她在我能接觸到的幾乎所有報刊都發表過作品。我夢想著和她成為筆友,但山裡沒有電話和網路,我不知道如何聯繫。
文學夢在高中時徹底破滅,除了退稿信,我一無所獲。而她的名字始終出現在初中、高中時期的各色刊物中。
我一直是學霸,上了省城的大學。人生第一次上網,我到處搜索,發現她被北師大中文系錄取了。我暗自努力,畢業後終於謀得一份北京的工作,卻得知她去了美國。我英語太差,自知此生無望。
其實,我曾經在人人網申請添加她為好友,她沒有理我。
瀟瀟又胖回去了:我是在中部省份念的大學,有個室友是北京人,她志願沒報好,掉檔到我們學校的。
我高考英語140分,但學的是啞巴英語,不敢張口,她很早就已經有外教了,整個人特別自信。她初中開始在學校社團裡跳舞,軍訓的時候,我們穿同樣的軍訓服,都能感覺她的身段特別好,天鵝頸、小細腰。我和我男朋友迎面遇到她,男朋友說,這姑娘氣質也太好了吧,我在旁邊默默說了一句:嗯,那是我室友。
她高考前還在玩社團,而我在老家的高中,只有一個跑道鋪滿煤灰的操場,連羽毛球拍都沒有。
艾米麗:我曾經在西部一所小學支教,那所學校統共不過幾十人。有一堂課,我決定和他們聊一聊職業和理想,我先請孩子們說出自己知道的的職業,「老師」「警察」「軍人」是最先出現的字眼,我慢慢提示,黑板上逐漸寫滿,有「科學家」「作家」「畫家」「演員」「記者」「運動員」「公務員」「宇航員」等等,我信心滿滿,希望通過這堂課告訴成長在這片貧瘠的黃土地上的孩子,自己的人生有很多的可能性。孩子們漸漸踴躍起來,紛紛舉手告訴我自己的目標,我則一一給他們指明路徑:如果你想成為軍人,你要多多鍛練體魄,要去關注國防事業;如果你想成為作家,要多多讀書,要勤於寫作,善於觀察。我滔滔不絕,孩子們也開心起來,在那堂課創造的幻境裡,每一個人都有光明的前程。
後來,班上最美的那個女孩子舉手了。她說自己想要成為一名芭蕾舞演員,這是她在電視上看到的——穿著白色的裙子踮起腳尖跳舞。我突然感覺喉嚨被扼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家是村裡最窮的幾戶之一,總是穿同一件綠襯衫配紅圍巾,一下課就要飛奔回家牽牛。我幾乎是有點結巴地說,你可以經常看看電視裡的芭蕾舞表演,多多拉筋。但我心裏悲哀地清楚,她的父母不可能有條件讓她去接受專業訓練,高雅的芭蕾注定和她無關。
那堂課就那樣草草收尾了,我到現在都沒有忘記她長長的脖頸和杏核一樣的眼睛。
不是tree:大學軍訓第一天,我室友連鞋帶都系不好,後來得知他家是銀行的,從小到大把他照顧得很好,導致自主生活能力都是個問題。我深深鄙視了富貴人家的生活方式,然後主動承擔起了幫他洗襪子的重擔。
如今畢業好多年,我們都在北京,只是我租住在東六環外,他家已經在西二環給他買了一套一百多平的房子。沒事的時候,我還是會去他那裡坐坐,看到他已經買了最新款的智能洗衣機,一萬多,再不用我幫忙洗襪子了。
大剛:在一家國企上班,上週單位組織了一次跨國的業務視頻會,只有我瞠目結舌,完全聽不懂。
我初中才開始學英語,而我的英語老師原本是教地理的,連普通話都說不利索。所以,我的英語啟蒙是方言發音。中考時,全班只有我一個人及格:73分(總分120分)。
我奮鬥了二十年,才能和你們坐在一起開會,然而我什麼都聽不懂。
Zoe在哪裡:我是農村長大的,有一個城裡的親戚,家裡是做生意的,很有錢。他家女兒比我大幾個月,有一個小仙女一樣的名字,不像我的名字那麼土氣。我們只見過一次,但是,我穿過她不要的鞋子,用過她不要的隨身聽,還有各種衣服。她高考那年,她爸媽塞錢讓她進了一個三本,我當時心裏唯一感到安慰的是:我成績好,不用塞錢就能念大學。
後來我才知道,她大學沒讀多久,就出國了,嫁給了一個家境很好的男孩子。
我不知道我和她的差距是哪天拉開的?可能是出生那天吧。
索爾:在縣中復讀了一年,我以縣第五的成績考了一所985,另一個陝西的老鄉是我們省超級中學的一個「差生」,年級排下游,只能考我們學校。
讀大學的時候,我羨慕城市的同學,輕易就能找到高中同學,有一場聚會。而我,連一個同縣的都找不到。
大學畢業前夕,我回家參加初小同學的婚禮,聽到了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教過我們的大伯今年要退休了,這位有著43年教齡的鄉村教師,回想職業生涯最得意的是,這輩子總算培養出一個大學生,也就是我。他的許多同事,窮盡一生也沒教出一個。
壞消息是,村小班上的5個男生,如今就剩下我們倆了。其他三人輟學後到煤礦打工,被埋在了礦下面,回到村裡的只有他們的骨灰盒。
Lennon:剛開始在甘肅支教的時候,我有一個困惑,幾乎所有的孩子上學都帶著一個礦泉水瓶,裡面裝著渾濁的窖水(儲存在地窖裡的雨水)。到了中午,他們會就著窖水吃自己帶的饃饃。有一次學生小偉的水不小心灑了,我讓他到學校的水窖裡接滿,他死活不肯,寧願渴著。
後來我才知道,即使是隔年的窖水,在這個中國最缺水的地區也是無比珍貴的。孩子們從小就知道,不能喝別人家的水,更不能喝學校的水,那是留給老師的。
我知道這些孩子珍貴的心,但我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擁有不像窖水那樣渾濁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