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學校成績則如同脾氣,是最拔尖的了。(圖片來源:Pixabay)
「你這個人還真有點意思,到圖書館抱滿一堆書,就知道趴在上頭睡覺,想讓大家都借不到書是不是?」當你瞇著眼換個姿勢,慵懶的以下巴壓著書,繼續腦子混沌時,忽然聽見一連串的語音。
「哪幾本書你真讀進去了?」坐在右側的人又急促地對你拋了句。聽似質疑,實則滿溢輕蔑與諷刺的言語。眼前的迷濛轉為清晰,你憶起了非得置身異鄉的理由--那一雙雙帶著嘲諷與憎惡的眼。
記不得從何時開始,在你滿滿的回憶中,充滿了想要急於消解的怨懟。一再滿溢,簡直要讓自己窒息,無法再塞擠進任何一絲正常念頭。彷彿是畫家在一張白紙上,拼命揮灑靈感。用力彩繪,乍得精疲力盡。紙呢?無一丁點兒針尖的白。
你相當早熟。叔叔在一夜敗光家產後,就養出你小臉上所掛滿的不屑,像是睥睨著所有人。你老愛在放學後獨自溜搭,夕陽西下才能見著你的身影。路經村中央的大榕樹時,你習慣斜眼望望,順道撇撇嘴,輕哼一聲,彷彿那兒有你最最厭棄的傢伙。
打從午後就坐在樹蔭下泡茶聊天的大人們,懂得這種無聲的蔑視。他們習慣出聲吆喝,接著端起擱置在桌上的濃茶。聲響一落,樹的另一端,不免有人從一桌四色牌中抬起眼來挑釁:「不過就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能有多了不起。」蔑視同樣無聲,卻多了闖蕩社會已久的老練與辛辣。
當你溫習了反擊後,就這樣燃灼著一身玫瑰紅,消失在小徑上。一路上與你碰巧對視的人,總得再三強壓性子,嘖嘖幾聲,再側過身子與並肩而行的同輩默契十足地另闢話題,以自個兒解解氣。從天氣炎熱農務艱辛再到家中子孫不聽話等大小瑣事,皆能快速簡略的舉數出來,非得讓擦肩而過的你收納存放。
耆老見著你,沒收到一聲問好,不免揚起沒有後輩攙扶的另一隻手,拋個幾句在你屁股後頭:「這個孩子是又遇到什麼事情……都得怪我們這些大人沒有好好關心他了。」
你那傲然不敗的火氣,是眾人搖著頭緊攫不捨的話題。
在外頭是如此,在家就更由著你耍氣使了。你不愛動手,只不時來個踢踹。鞋子、蚊香架、小凳子、木椅、竹製矮架、置物箱、母親心愛的盆栽,甚至是祖母親手釀製的小酒罈,都曾到他處東倒西歪著。在雙親開罵前,你老早就又揚起眉毛,對著電視機上的社會新聞哼笑以對。詐騙集團與遭到惡人欺騙的不幸人兒、被揭穿中飽私囊的政府官員,還有怨怒鄰里的火爆分子,都是你恥笑的對象。
「壞人就是愛錢,看到人都想要騙錢。」「怎麼那麼笨,這樣也會被拐!」「大人還不是罵一罵,就算了。」「辦事那麼差,難怪讓人不爽。」你的簡單言語,每每如著火的利箭,能射穿又燙傷所有的人。這稚嫩的臉,任誰都瞧得出應當才剛過一雙手指數兒的年歲。不識你的人再冷眼審視,卻也不得不在痛得滿懷後,決意將狂妄的你端詳個透徹。
在坦率的歲月中,你把自己勾勒得清清楚楚。你的學校成績則如同脾氣,是最拔尖的了。你是村人都輕忽不得的無與倫比。
你如願的離鄉背井,如願的把一張張再熟悉不過的無聲的嗤笑的臉拋在腦外。
可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