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同事花了一個星期的休息時間做這件事,最後每罐才分到10塊錢。
更讓人難受的是,我們一個人買,一個人拍,德國人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我們。(網路圖片)
【看中國2016年11月26日訊】近幾年在慕尼黑買過奶粉的人都知道,幫人買奶粉寄回國,絕對是個苦差事。
德國奶粉限購,一次只能買3罐,買回來先要打包,再跑到郵局去寄。花費時間和精力暫且不說,主要是買的時候,德國人的眼神會讓人覺得,中國人彷彿不是在買奶粉,而是偷。
1、
我在一家工程公司工作,每當國內有項目的時候,就會派工程師到德國總部工作三個月,完成基礎設計。
剛開始,委託出國的同事幫忙採購奶粉的人並不多,可自從國內「三聚氰胺事件」曝出後,全公司的小孩基本都改喝德國奶粉了。這就意味著,每個出差德國的同事都會被「委以重任」,我也其中之一。
2012年,我第一次到德國出差,那時候奶粉還不限購,買再多店員也不會拒絕,所以我來者不拒,都是一口答應下來。當時,我常常一次買10罐湊夠一箱,再寄回國內。
2015年再出差,我才知道德國的奶粉行情已經「風雲變幻」了。
越來越多的中國人來採購德國的奶粉,發展到後來,只要超市的奶粉一上架,半個小時左右就會被搶購一空。連德國人自己也買不到奶粉了。最終,超市只好規定每個人一次只能買3罐,有的超市甚至只能買2罐。
出差之前,我對限購的消息一無所知。可到了德國以後,我統計了要購買的奶粉數量,發現每個星期要寄兩箱回去才行(一箱大約10罐)。週日,德國所有的商店都不開門,一週6天,我每天要買3罐奶粉,才能滿足國內的親友和同事們的需求。
為了這事,我的休息時間差不多都貢獻出去了。
2、
2015年的一個週六,一大早,我和同事約定去慕尼黑的市中心買奶粉。我們先在酒店附近的幾家超市裡找,可奶粉貨架上都是空的。
「奇怪,今天怎麼沒有奶粉?前年我倆來的時候,這裡的奶粉很多啊!要是一直這樣就麻煩了,我任務這麼重,估計是完不成了。」同事感嘆完又問我:「你的任務重不重?」
「你說呢?怎麼可能不重。」
「要不我們去中央火車站的Muller(德國一家大型的連鎖超市)?如果那裡也沒有,就去其它地方買。」
過去,我們進了超市,還會先在化妝品或食品櫃臺邊裝模作樣地逛一下。現在我們一進超市,就直奔奶粉貨架,連裝都懶得裝,當然,也沒有時間裝。
看起來這家超市的情形稍微好一些,奶粉貨架上還有米粉和pre階段的奶粉,其它階段的還是一罐不剩。
「估計都被代購的買完了」同事恨恨地說。
「要不我們走吧,吃完午飯再來?」
我們早上8點鐘出門,現在11點,一上午跑來跑去,飢腸轆轆,一罐奶粉都沒有買到。剛走到門口,就看見收銀臺邊有幾個中國人拿著奶粉在等待付錢。
「他們怎麼買到的?」再往外看,只見一個中國人守著幾個袋子,裡面全是奶粉——我們遇到了傳說中的「奶粉黃牛」。
從2015年,德國超市開始規定每個人一次只能買3罐奶粉。(網路圖片)
超市裡的那幾個人付完錢後,就把奶粉交給守在超市門外的中國人,然後又回到超市。
「他們怎麼又回去了,不是沒有奶粉了嗎?」我忍不住去問那個守在門口的黃牛,他笑了笑,沒有說話。
「我們也回去,看他們是怎麼買到的。」我拉住同事就往回走。
奶粉貨架上依然沒有奶粉,六個中國人站在旁邊,不說話,低著頭玩手機。過了一會兒,又來了一大幫中國人,也守在奶粉貨架邊。那六個先到的一看又來了人,立馬警覺了起來,神色都有點緊張,身體不自覺地往貨架邊靠了靠。
我數了數,一共10個人,心裏莫名興奮起來,「今天有熱鬧看了」。一個多小時後,還是沒有奶粉上貨,我正想叫同事走,突然黃牛們騷動起來。只見一個店員推著一叉車奶粉走過來。
叉車還沒有推到貨架邊,黃牛就一哄而上,店員彷彿是習慣了,手一擋,用英語說:「每人只能買3罐,別急別急。」有個黃牛想抱一箱走,那店員制止他:「不,不,不!一次只能3罐。」
德國奶粉一箱有4罐,黃牛們只好等在旁邊,看那店員一箱箱地拆。我大約估算了一下,對同事說:「每人限購3罐,這麼多,他們肯定拿不完的,我們不用著急。」
哪曾想,那些黃牛付完錢,把貨交給外面的同夥後,又返回拿3罐,連走帶跑,週而復始。一會功夫,奶粉沒剩幾罐了,我和同事面面相覷。
「要不要上?我們也搶幾罐。」我說。
「算了吧!丟不起那個臉,你看那德國人的眼神,臉都讓他們丟盡了。」同事嘆了口氣。我們說話間,叉車上的奶粉已經沒有了。
走出超市,遇到德國警察在趕黃牛,他們叫黃牛不要在超市門口打包。這家超市門口連接著地鐵站的主要通道,而奶粉都放在通道上,幾個人正在打包,地上一片狼藉。經過的德國人都繞路而行,看到的還直搖頭。
令人不解的是,這幫黃牛似乎都聽不懂德語,他們面對警察很茫然。我感到難為情,忙說:「你們趕快走吧,別擋著路啊。」
「哦哦哦,好的,我們馬上就走。」黃牛加快手上的動作,還一把摟起地下剩餘的奶粉,邊走邊往袋子裡塞。
我正想走,「等一下」,同事返回超市問那店員,「你們不是限購3罐嗎?為什麼他們買這麼多次,你也不阻止?」
「是的,我們一次限購3罐,但是超市沒有規定一個人只能買一次。」店員說道。
「那限購還有什麼意義?」
「我只是按規定執行,老闆沒有規定限制次數,我也沒辦法。」德國店員對著我們兩手一攤,聳了聳肩。
3、
一晃一個星期過去了,我還是一罐奶粉也沒有買到。其他同事也差不多都這樣,大家都在咬牙切齒地罵黃牛。
在一個同事的指引下,我終於在一家地處偏僻的超市找到了奶粉,只是旁邊有一塊牌子用德英雙語寫著:一次能買3罐。
付錢的時候,我又遇到了麻煩。
收銀的是個德國大媽,她只讓我買1罐。她不會說英語,嘴裡不停地嘀嘀咕咕,眼神瞟過來,很瞧不起人的樣子。我火了,不停地用英語說:「你們限制3罐,我拿了3罐,符合你們的規定,為什麼不賣給我?」
她說的我聽不懂,我說的她聽不懂,就在那裡僵持著。德國人在我身後排起了長隊,我不敢回頭,心想反正臉都丟了,今天說什麼也得把這3罐奶粉帶回去。
過了一會兒,店長來了,他面無表情用英語說:「限購3罐是對德國人和歐洲人,中國人只能買1罐。」
「為什麼,你這是歧視!」
店長沒理我,逕直走了。
最終我只買到了1罐,這才明白為什麼這家超市裡會有奶粉賣。出了超市,我看見一個中國人在門口抽煙,有點眼熟。他看見我,朝我點了個頭,我才意識到他是那天我在中央火車站見過的黃牛。
「這裡你們都能發現?」我忍不住問他。
「怎麼會找不到,用地圖,地圖上有標識。」他看著我,笑了,「你怎麼只買到一罐,你是代購還是自已小孩吃?」
「我幫同事買的,你們一罐能賺多少錢?」
「現在是比較難買,我們買也要跑很多地方,以前不限購,代購的人也少,能賺些,現在代購的人多,又限購,代購成本也大了,賺的比以前少。」他沒有正面回答。
「我這裡有幾罐奶粉,是你要的階段嗎?我都給你吧。」他打開袋子,裡面有3罐奶粉。
我有點猶豫,怕他獅子大開口。
「不加錢的,你按超市的價格給我就行。」他見我有點猶豫,便補充道。此外,他還告訴我,離這裡不遠有家超市他們很少去,估計奶粉會比較充足。
我們又多聊了一會兒。
2007年,他在國內大專畢業,找不到工作,便跟著親戚到這邊做代購。本想做幾年就回國,卻發現代購好掙錢,乾脆留下來繼續做。
「什麼代購,不就是黃牛?」我笑著對他說。
「我這個不算黃牛吧,各取所需,幫忙買奶粉總是要收點錢是吧,不可能免費,不然我吃什麼喝什麼。」他有點不高興。「我雖然加點錢,但還是比國內的奶粉便宜。國內的奶粉說是BIO,但到處是污染,怎麼可能有那麼多的有機奶粉啊。比起國內的造假,我們算是有良心的了。」
「你們有多少人在這邊代購奶粉?」我問。
「我認識的人,加上學生,估計有好幾百人。」
我嚇了一跳,慕尼黑城市不大,有這麼多專業黃牛在,難怪我們買不到。
「有需求就會有市場,如果國內的奶粉信得過,哪需要費那麼大勁來找我們。」
「這麼說,你們是好黃牛了?」我笑。
「我們是黃牛,你們還不是一樣,也是黃牛啊,你們幫同事或朋友買,我們幫國內需要的人買,性質一樣,五十步笑百步而已。」他有點憤憤不平。
臨分別,我們相互加了微信。後來,我找到了他說的那家超市。相對於其它超市,這裡的店員非常客氣,每次買奶粉結賬時都會說:「謝謝,歡迎下次光臨。」
可一個同事在那買了一次,就再也不去了。他說:「慕尼黑其它超市的店員對中國人買奶粉都是一副深惡痛絕的樣子,偏偏這家對買奶粉的中國人特別熱情,而且幾乎沒有德國人去那裡買奶粉,估計是質量不行。」
4、
由於國內購買海外商品的渠道逐漸增多,2016年,慕尼黑的奶粉又多了起來。國內的同事見我常幫人買奶粉,就問我要不要賺點小錢。就這樣,我也成了一名「奶粉黃牛」。
他負責提供客源,我們一起去超市買,利潤一人一半。一盒奶粉的利潤大約是50元,一箱算起來,每人也有300元可以賺。
為了聯繫方便,我加了買家的微信,價格談妥後,買家就要求微信定位驗證,並且還要我提供與奶粉條形碼和日期相對應的超市小票。這些要求都容易滿足,關鍵是,買家還要我們用視頻錄下整個採購過程。於是,我和同事只能一個人買,一個人拍,然後再給買家發視頻。
一個多星期後,買家收到了奶粉,但由於我們包裝經驗不足,破了一罐,而且被稅,買家不肯出這部分的錢。我們一點辦法也沒有。算下來,我和同事花了一個星期的休息時間做這件事,最後每罐才分到10塊錢。
更讓人難受的是,我們一個人買,一個人拍,德國人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我們。
這是我第一次做有償代購,也是最後一次。
事後,我屏蔽了同事和部分朋友,把這段經歷寫在朋友圈中。去年認識的那位黃牛在下面回覆:「像你們這麼做代購,得花多少時間和成本,餓也會餓死。」
5、
如今,我還是會在德國無償幫熟人代買各種東西。
再到德國出差,我和同事結伴去了瑪利亞廣場,幫人買奢侈品。LV專賣店裡和往常一樣,中國人異常得多,等了好久才等到有空的導購。我把手機上的圖片給她看,她找到了貨後就問我要不要退稅,得到肯定的回答,她向我要護照。
「護照,怎麼現在就要護照,不是在出關的時候才要看護照嗎?」我並沒有帶。
「購買奢侈品如果需要退稅,好像都要登記護照,我帶了,你先用我的吧。」同事把他的護照遞給收銀員,她在電腦上查了一會,就把護照還了回來。
「這個護照上次買過了,這次不能買了。」
原來,我同事去年來德國,買過一個相同型號的錢包。
「媽的!連LV也限購,有沒有搞錯,有錢也不讓買?」我忍不住發火。
「先生,您下次帶護照來,我幫您操作。這是LV的規定,要退稅,一個護照同種型號的包只能買一個,這是為了防止黃牛倒賣,降低LV的檔次。」一個中國導購員對我說。
我逕直出了門,回頭看,才發現一個LV店裡竟然有4個中國導購。
「在歐洲奢侈品店,中國導購員是標配,會說中文的導購越多,說明中國人買得多,那麼就會有更多的中國人去買。」同事笑我。
那天在回酒店的路上,我看到同事在微信群裡說,Pasing(慕尼黑的一個比較大的地鐵站)的HIT超市正在搞活動,巧克力特別便宜,價格還不到國內價格的1/4。他已經買了好多,叫我們趕緊去。我從地鐵站出來,恰巧遇見這位同事,他說:「賣完了,太瘋狂了,整箱整箱地搬,一會兒就沒有了。」
我開玩笑:「是不是又被中國人買空了?」
他尷尬地笑了笑,「我看巧克力便宜,就想多買幾箱,超市嫌我買太多,怕其他人買不到,就不讓買了。」
我沒答話,當時就想起一句話——「中國人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全世界大城市裡的LV,幾乎都排滿了中國人。(網路圖片)
到了11月,國內的海關查得越來越嚴,我寄回去的東西,超過一半都被收稅了。問周邊的同事也是如此,但大家除了抱怨幾句,該買什麼的還是在買。
有時候想,我們和黃牛唯一的不同在於,我們是在為人情奔波,而他們是為了收佣金。但是在德國人眼裡,我們是一樣的,都是瘋狂代購的中國人。
這週五晚上,我打包完一箱奶粉之後,發現箱子角落還有點空隙,擔心這樣容易破罐,便向酒店前臺要了一堆廢舊報紙。
往箱子裡塞報紙的時候,我發現上面有一張照片,是3名中國人拉著大箱子採購奶粉和嬰幼兒產品的畫面。打開一看,這是一張2015年的《慕尼黑日報》,標題字體加大加粗,赫然寫著:「中國買家正瘋狂囤積嬰兒奶粉」。
我低頭看看箱子裡奶粉,再看看報紙上的標題,忍不住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