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的亞裔文化(網路圖片)
【看中國2016年08月24日訊】紐約時間2016年2月7日上午11點,此時的太平洋彼岸,中國正迎來2016年——猴年。放眼望向百老匯大街,來來往往的行人中穿梭著不少中國人的身影。在紐約住上一段時間,便能一眼辨出中國人、華人華裔及其他族裔,大約是在遠鄉為異客,便強化了尋找同類的本領。紐約和洛杉磯是全美兩大華人聚集地,其中「China Town」的新年也被當地歸為全年最熱鬧盛大的節日之一。雖說「China Town」就在我所居住的曼哈頓下城區,但走在街上卻感受不到「年味」,唯一能提醒我的大概是微信群裡的紅包和朋友圈的年夜飯照片。
走出房門,便看見我的室友「Eric」正忙著用微波爐熱昨晚剩下的咖喱牛肉飯,他問我今天有什麼打算,我說:「今天是中國新年,我準備和朋友去China Town看看」。我又問:「你今天怎麼不回去和家人過新年呢?」他回道:「我準備明天晚上回家和家人慶祝一番。」
Eric,是一個土生土長的紐約客,但他還有個地道的中文名叫「王彥文」,只是用得不多。他的年紀僅比我大三歲,一張稚嫩的、還沒有多少鬍鬚的臉龐掛著黑框眼鏡。他沒有歐美人健壯高大的身板,也沒有紐約客幹練的氣質,若他穿上運動服便很像中國本土的高中生,這很難讓人猜到他已有25歲了。開學剛進宿舍時,Eric是我碰到的第一個室友,他邊吃著蛋花泡飯,邊蜷在沙發上看書,如果他不是以一口純正的美語向我問好,我極有可能跟他說「你好」。事實是,他真的不會說漢語(國語),他在家講粵語,在外講英語,而日語、西班牙語則是他的第二、第三外語。Eric曾提到他的父親是大陸人,但具體是哪他也記不清,父親先在香港讀書認識了母親,兩人在香港成為了收入還不錯的老師,後來又決心到紐約尋求新的發展。然而,香港物價與紐約物價的差距,讓他們從中上的生活跌到了中下的生活,兩人為了生活得更好,於是都攻讀了博士學位,最終成為了美國大學的老師。父母生活安定後,他便出生,這給了年歲較大的父母一個驚喜。他的父母曾希望他能成為一個律師或是一名商界精英,然而他卻選擇遠赴日本學藝術,研究生在哥倫比亞大學主攻藝術史,這著實讓崇尚傳統「精英文化」的華人父母著實摸不著頭腦。Eric的父母是第一代移民,在「學而優則仕」及「資本主義精神」的影響下,他們鮮少鼓勵自己的孩子進入人文學科領域,他們認為名校畢業,再進入金融、政界、科技是進入主流精英階層的不二途徑。Eric從小在知識精英的父母手中成長,成績一直都很拔尖,但他告訴我,成績優秀但缺少課外活動的人,在美國人眼裡被視為「呆子」,在學校最受歡迎男生一般是體育健將或者奇思妙想的人。這是二代孩子與一代父母在價值觀上的一個差別,但這並不能代表定居美國的幾代華人。
說起華人大批移民美國的話,應追溯到19世紀中葉,那時在加州華工掀起了一股淘金熱,這也是「San Francisco」至今仍然被稱為「舊金山」的緣故。此外,中國移民還為橫跨美洲大陸的鐵路提供了大量的勞工,鐵路的西段可以說大部分是由中國苦力完成的。中國的公民曾被認為是最有「價值」的公民,可是當礦業衰退和鐵路修成後,他們很快就成了被歧視和排斥的對象。尤其在19世紀70年代間,華工受到當地白人勞工強烈反華情緒的騷擾和白人工會的極力排斥,被認為是與白人搶飯碗的「黃禍」。在「中國佬滾回去」的口號下,加州勞工黨推動美國國會於1882年通過了排華法案,後於1892年又將該法案無期地延續並擴及到所有亞裔移民。在排華法的制約和美國社會不予接納的情況下,華人移民只能把自己圈在一個與外界隔離的小區域內,從事著繁重的體力勞動和收費低廉的服務業的工作。還有部分華人為了逃避在加州可能遭受的迫害,逃到了美國的東北部海岸城市,這就形成了早期美國東西海岸城市的唐人街,著名的舊金山和紐約的唐人街可謂美國歷史最長、規模最大和影響最深遠的華人移民社區。民權法案通過後,基於族群的原移民法顯得與民權運動格格不入。在約翰遜政府的推動下,1965年國會通過了新移民法,規定移民名額將以「國家為主,全球平衡為準」,於是新法開啟了華人大規模移民美國的新浪潮。在1979年中美關係正常化後,中國大陸和臺灣的移民名額翻倍,1997年前香港移民名額大幅增長,21世紀後則是中國大陸留學生的移民更為顯著。
我碰到的許多華裔是在中美關係正常化後的「知識精英」移民,而他們的後代隨著移民的時間越久,對母國的情感越淡,與同胞間的隔閡也越深,身份認同的問題也愈益突出。許多華裔被稱為「Banana」(香蕉人),外表是黃皮膚的中國人,內核卻是白人的主流價值觀。中國人會問他們:「你們是中國人嗎?怎麼不會講漢語?」在中國留學生眼中,不會講中文的華裔是外國人而不是同胞。而白人卻問:「你是中國人嗎?你的英語怎麼說得這麼好?」在白人主導的社會中,他們則是中國人。這樣的尷尬或許是華裔成長中最經常面對的煩惱。
華裔在成長過程中,心中最大的一個問題恐怕是「身份認同危機」。何為身份認同危機?就是當一個人從原來的身份改變成另外一個身份時,他就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誰了。在經過內心的糾結之後,他會特別強調和認同他的新身份,所以他會做出比平常表達要過激很多的行為。由於所處的社會環境不同,華人新移民第二代在行為、心理等各方面都與新移民第一代不一樣,移民第二代在文化上缺乏歸屬感,感覺自己是屬於兩種文化之間的人。他們不似一代移民對祖國及中國文化還有著強烈的認同感,他們一般在形式上接受著家庭的中華文化熏陶,但骨子裡崇尚著西方的主流文化。而且,美籍華裔與中國背景的留學生也難以形成一個群體中去,若是會說中文,他們也不大瞭解中國留學生嘴上掛著的最時興的網路用語。在此情況下,許多華裔自己成為了一個圈子,他們有自己的時尚潮流,在外表打扮上與白人一致,誇張外放的妝容掩蓋溫和的華人面孔,豐富的表情表現熱情自由,派對的熱鬧刺激忽視自己的族裔背景,但在家中又不得不遵循華人較為保守的文化傳統,他們不是「Chinese-American」而是「Asian-American」。由於華裔群體的特殊性,他們組建著夾在「美國人」和「中國人」之間的華裔圈子。紐約大學亞太裔美國人研究中心主任陳傑克(Jack T Chen)曾表示,「新移民第二代開始尋找一個中間的立場,不完全和現代美國人的模式相同。對第二代亞裔美國人來說,其身份認同不是建立在共同的種族、信仰或語言(除英語外)上,而是建立在共同分享的經驗上」。從這點說來,便不難理解他們的處境了。
我曾遇到一位叫Jane的華裔女生,外表看上去自信張揚,內心卻委屈、憤恨、自卑。她自稱是中美混血兒,但在外人看來,她的外表實在與中國人並無太大差別,所以當地人也常把她看作中國留學生,但這令她很生氣,因為她從小長大的故鄉紐約居然還把她「拒之門外」。而在學校,中國留學生普遍學習較為優秀,也更愛「抱團取暖」,一到考試周便互相分享重點筆記,而她也被拒之門外,因為中國留學生不信任她。我問Eric,他是否也一直被身份認同的問題困擾,不出我所料,這個問題普遍存在。他在家裡用筷子吃中餐,在學校和同學一起吃沙拉、三明治。這種多元文化,對於成長在中國單一文化環境的年輕人來說,這可能是個新鮮的體驗,而對他來說就必須調試和轉換文化角色。Eric曾在初中、高中學習西班牙語,在大學學日語,除了自己的名字卻不會寫太多漢字。他交往最多的朋友是美國人,但真正知心的朋友是華裔朋友。他是美國人,也是華人,卻又稍許抵抗自己的文化背景,不願意強調學習漢語。Eric或許只是眾多華裔的一個例子,但我認為不是特例,而是二代華裔群體的一個縮影。華裔群體所表現的身份認同困境,或許與個人成長經歷有關,或許與家庭、學校教育有關,也或許與國際關係、政治意識形態有關,但筆者以為內心的矛盾或牴觸則可能是一種民族自卑或身份模糊的體現。
雖說美國本是個移民國家,文化、種族也足夠多元,但多元中卻有著排序,正如中國的社會階層也分層一般。白人主導,黑人其次,拉丁裔、亞裔其後。單論東亞文化圈中,華人文化好似不如日、韓文化那樣更受當地人喜歡,甚至也不及泰國、越南、菲律賓等國家的受歡迎程度,其中有政治原因,當然文化影響力也很重要。華人文化在紐約還停留在較為初級的階段,當地人的認識侷限於中國餐館的左宗棠雞、中國功夫的李小龍,但偶爾也(亞洲文化星期)會有來自中國的古典歌舞藝術團,或許能零星散播中國的形象。甚至有位哥倫比亞大學的德文系學生跟我說他很害怕去中國,因為他看新聞報導中提到中國的食品不衛生,空氣很糟糕。我跟他解釋,中國的環境相比當地也許是有些差距,但絕不是不能居住,況且很多地方如西藏、江蘇、廣西等地都很宜居。相比,日本文化是亞洲文化中最受歡迎的,我能時常看見在商業中心有三層樓的日本書店,在街角遍佈日式拉麵和壽司店,在網路上充斥著追捧日本動漫的大批年輕人。韓國則是三星手機、韓流娛樂明星(K-pop Star)更得美國年輕人的歡心。中國的歷史文化源遠流長,在國內想當然認為中國不僅文化博大精深,而且經濟蓬勃發展,學漢語的外國人肯定很多,崇尚中華文化的人不在少數。但實則不然,外國人更願意學日語、韓語,也認為他們的文化更有吸引力。殊不知日本是中國唐朝遺風,韓國則是明朝遺風,本是儒家文化所影響的東亞圈,但在大部分外國人眼裡「文化本宗」不如其他「派系」有魅力。而且連中國文化在外國人眼裡、華人眼裡也分為三派,第一是香港文化,第二是臺灣文化,第三是大陸文化,這三個華人文化區也有一定的分散。紐約的唐人街位於繁華的曼哈頓下城區,一般以香港人為主,餐館粵港口味居多,節日還有舞龍舞獅;而法拉盛則是以大陸人為主,「簡體字」,「中國工商銀行」,「溫州手機商城」,「新世界百貨」,「黃金廣場」,「網吧」,「QQ幣充值」,「小肥羊火鍋」,「滾蛋吧!腫瘤君」(大陸流行的電影),中國當下的元素應有盡有,要不是街上行走的白人、黑人、拉丁裔、印度裔人,你一定不會想到這個遠離市中心、還有些破舊的地方是紐約法拉盛(紐約地鐵7號線在皇后區的最後一站)。每逢週末,法拉盛大大小小的餐館如同過節一般,迎來一大波尋找家鄉味道的中國留學生,在這你不用講英文也可以暢遊無阻,所以不少留學生戲稱法拉盛是」中國的第二大省「。
每一位在異國、異鄉的遊子都會面臨著文化的衝擊,開始是牴觸,中間是接受,最後是融合。從歷史上看,文化的融合正是在多元文化的碰撞中產生更為燦爛的文化,如唐朝文化便是中原文化、少數民族文化、佛教文化的合體,從而產生了絢麗多姿、多元開放的盛唐文化。身份認同危機,在短期看來也許不是一件開心的事,但長遠看,這也許是文化碰撞進而融合的一個階段。在多元文化下,不能忘記的是民族文化,它如同放風箏一般,若是失去了執線的一端,風箏定會肆意旋轉再墜落。不知道自己的源頭,不知道歷史,便不知道未來,找不到方向,從而也找不到港灣。我想對於華裔年輕人來說,」葉落何處「的答案,大約仍是」落葉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