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橋大學
【看中國2016年07月24日訊】1990年代
當時我8歲，第一次接觸到的中國人是來我們小學的一對香港兄弟。
1、他們吃的零食怎麼這麼奇怪。當時住校的孩子都可以收藏自己一小箱子零食（一般是父母送給孩子一個學期慢慢吃），然後在晚上休息期間，可以拿到客廳吃一些。很早發現他們的箱子是最大的，好大好大，所以本來就很好奇。但後來他們拿出來的都是什麼鳳爪、肉鬆、小種子（瓜子）、魷魚絲、海苔。除了他們以外我們的零食全是甜甜的各種糖果巧克力，所以發現世界上還有主動吃咸的當小吃的人，感覺太不可思議了。他們的魷魚絲和海苔我嘗了一下，就更難理解了。味道好奇怪。
2、他們很努力學習。別的孩子總在週末出去踢球，或者在學校裡打遊戲打牌（當時Pokemon最流行），或者到城裡散步買東西。他們卻在沙發上一直看書。看的課本和英文小說比我們都認真。最早的哈利波特和指環王也是他們推薦的。但是他們也看好多中文的書。第一次看到漢字，感覺非常神奇。他們教了我最基本的數字，以及「山」，「木」這樣的基本字，可是一張紙上怎麼可以畫那麼多密密集集的小畫呢？可能其他孩子會排斥他們這樣的，可是我好像一直認為他們很牛。
3、他們很善良。這個故事也必須講我覺得，因為給我的印象是最深刻的。我們宿舍裡十個人，還有一個保加利亞的男孩，不會講英語，而且長得很弱小。所以幾乎每天晚上都會被七八個同學群體欺負，有時候特別誇張的，會等他睡著了，把他裹起來扔在地上，或把他的東西藏起來。我們宿舍唯一去罵這群人的就是那個香港兄弟的哥哥；而且每次他講話很成熟，大家有點怕他。而且，我自己被欺負最慘的一次（打牌的時候對方鬧起來了），也是他帶我去別的地方冷靜。所以從很小就開始覺得中國人比本地老鄉更仁義，說話也更有道理。
其實後來總想去找到這倆兄弟，讓他們知道我現在是什麼樣子的，現在還可以用中文與他們溝通。去年發現那個香港哥哥已經成為英國政府第一位華裔議員（保守黨的）。其實知道他們小時候的性格，因此知道這個消息一點都不驚訝。
4、這前面我可能更多是講到了一些個人小時候對中國的發現，不一定能代表所有英國人的看法。那我就說吧，那時候的普通英國人，特別是不在大城市的，很可能沒機會接觸中國人。那時候的英國華人比現在少十倍，而且當時去中國旅遊很不方便，沒多少人敢去，更不會覺得應該帶孩子去。再說，我們上課唯一提到中國的是兩個地理作業，一篇關於黃河長江的洪水，另一篇關於上海的發展。大家什麼中國歷史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中國有多大。好多同學當時還根本分不清中國和日本。
所以估計90年代大部分英國人腦海裡面的中國就是很神秘很遙遠，可能比較窮。想像出來的中國人就是天天在寺廟祈禱祖先、回家天天吃米飯和餃子。然後以為所有人都得學武術、經常磕頭之類的、還都戴草帽穿各種傳統漢服。大概跟迪士尼花木蘭或功夫武俠電影似的。哦，還有一種很傳染的誤解，就是大家覺得中國人活得很有壓力，所以才想逃到西方。
現在大家不會那麼想的，但是要瞭解一下二十年前的世界，西方人接觸中國人的機會特別有限。我算是比較幸運的，但8歲之前還真沒親眼見過中國人是什麼樣子的。
2000年代
後來到高中，中國留學生越來越多，數學班裡就有一個河南男生，一個四川男生，三個女生。
先講講數學方面。
1、發現中國人的數學比很多其他同學都要強。數學班分七個，從能力最高的孩子(A班)排序到能力最差的孩子(Ｇ班)。Ａ班裡大概有１８個人，包括所有在那裡的中國學生。連那些英語還不會說的孩子也都被安排到Ａ。他們都完全跟得上，只是很少舉手問數學原理。所以有一種他們天生就適合這種事情的感覺，但是好像很不感興趣裡面的原理？
但最奇怪的一點反而是：中國人都想去當會計？都想著去考大學經濟一類的科目？所以這個我一直很難理解。Ａ班其他同學的夢想就是去劍橋讀數學，或其它不錯的大學，但肯定是盯住數學這專業。這專業在英國有多厲害，別說會計經濟方面的工作，還有許多其他更掙錢的工作都想招數學系畢業的。而且這些中國人很多都想留在英國找工作，怎麼會做出選會計經濟這樣不利的選擇呢？刻板印象就是中國人即使有能力去學數學，似乎很排斥？看不懂。
2、中國人的教育方式很不一樣。在英國的高中數學時，其實很多不同級別的地區奧數比賽，直到全國奧賽最後選出英國奧賽隊六人。幾乎每一級的成績名單上都能看到一大幫華人的姓名。而且我的四川同學每次都能跟我一起堅持到大區一級的，其他英國同學都不能。但是到國家一級的比賽怎麼就很少見到華人，只有一個青島朋友還有一個大連女生，但都是英國土生土長的華裔。
後來我跟英國奧賽隊的老師講到這個事情了：因為我以為是什麼英國身份的問題。他說中國人在學習習慣的問題上能力非常高；但是在沒有碰到過的問題上表現得不太好。所以到最後一級，很多數學都挂了。他認為在中國教育環境中長大的孩子太習慣被灌輸技術，所以很難有獨立思考的能力。我覺得這講得不太對，所以一直懷疑他。這算是部分英國人對中國人懷有的一個巨大的刻板印象吧：認為中國人普遍沒有創新的習慣。我其實很反對，但總在西方聽到這麼一個說法。
後來世界奧賽的成績只是銀牌。世界上每年大概要發30枚金牌、60枚銀牌、90枚銅牌，70％的參加者是沒有牌的。中國幾乎每年都是全金牌，而英國可能三四年才能出一次金牌的人才。我覺得吧，中國人口很大，如果一個國家隊的參賽人數能超過6人，說不定每年都能拿到好幾十個獎牌。但是我的老師的話在某種程度上還是有道理的：中國拿不到金牌的每一次都和新問題類型出現有關。可能是教育訓練方式的問題。這個我自己也有體驗，我親自參加過中國奧賽隊的訓練一個禮拜，真的訓練方式非常不一樣。
再說說其他的。
1、突然發現中國很大、什麼樣的人都有，什麼樣的事情都有。這不僅限我自己的發現，很多同學也都會發現。首先我記得那四川同學說他每次回家要做30多小時的火車。好吧，在英國三個小時就算是一個很幸苦很漫長的路程（差點感覺火車要開出國界了）。我們都被30小時嚇到了。再說，我發現這兩個男生都很節儉，天天跑很遠去大超市買午餐，就因為學校餐廳要貴一兩鎊。但是有兩個女生天天都買各種奢侈品牌，還在英國買了車。我們同齡的英國人都還買不起那麼多東西的。我們開始理解到中國富二代的現象，雖然當時還不知道有這麼一個詞。
而且發現有些中國人上課認真比較安靜，但有些中國人反而喜歡蹺課參加各種活動。有的喜歡和外國人講話，但有的喜歡在自己群體內聊天吃飯（結果英語一直沒有進展的那幾個好不好）。有的喜歡歷史和文學（比較安靜），但有的喜歡熱鬧、衣服、包包、音樂。歷史和三國我就只能和那個洛陽男生說，數學和科學我只能和那個四川男生說。聊到的中國新聞和現實都是不同的角度。當然世界各個地方什麼樣的人都有，可是之前我們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中國人思想方面都是統一的。
總之，接觸更多中國人了以後，發現中國沒有那麼神秘。雖然有些趣事我們會很好奇，但也有許多事情是我們熟悉的，能夠同情同感的。
2、說個比較實在的：任何英國人和中國人接觸都會有政治方面的衝突。因為很多最基本的價值觀是不同的。我們可能討論到一些敏感東西讓他們很不爽，再加上雙方（當時）比較幼稚天真的思想，很容易產生矛盾和吵架。雖然這些東西我自己已經吸收了，融合了一大半；可是十幾歲的時候，自己和同學怎麼可能習慣？最有趣的一個經歷就是討論到臺灣，然後最後那中國男生很生氣地說一句「我也支持蘇格蘭獨立」之類的。我們都笑死了，因為我們根本不在乎蘇格蘭獨立不獨立，而且更多的英格蘭人傾向於支持。
如果對方國家經歷過這段愛國導致的悲哀歷史，他們會覺得愛國本來是後悔無窮的犯罪，和他們說這些道理是沒有用的，太過時了。現在英德等北歐國家如果把國旗掛出來都算是很奇怪沒有文化的行為。
所以呢，很多年輕人剛接觸中國人然後討論到敏感話題，會感覺中國人的思維很幼稚，或停留在二戰之前。因為爺爺那一代的英國人才會那麼想。反正，有一種刻板印象就是中國人很愛國，很愛國主義、民族主義。但是後來又發現，怎麼有那麼多中國人留在國外不肯回去的？而且這部分的中國人反而很不愛跟其他中國人打交道。
這上面幾點看上去可能講得有點過於衝擊，但這只是描述大多數的普通英國年輕人的角度和看法。如果真能接觸更多中國文化，他們還是能去理解中國的角度。如果中國人到西方去爭論某個話題，最好不要以為外國人和自己一樣那麼熱愛保護自己國家的利益。人家對於國家的概念是完全不一樣的。得想其它辦法讓對方更明白中國人的意思和出發點。站在別人的角度，先考慮對方的文化背景是否讓他們對某個想法有所反感，思考之後再發話。這是人與人之間交流辯論必備的技術，很值得。
3、說個輕鬆一點的。我2004年第一次到中國，發現中國城市那麼發達，甚至比歐洲許多城市發達多了。也經歷過很多讓我很喜歡中國的事情，五體投地佩服。也知道中國人沒多少戴草帽的，而且也沒看到可以飛到屋頂打架的人。現在在中國生活的英國人已經有五萬多，還有好多人去旅遊。其實比在中國的美國人還多一點點（英國人是一個很喜歡移民到世界各地的民族）。大概他們移民到中國以後還學到新的思維和習慣？現在大家已經很清楚中國有多麼強大。大多數人都很喜歡中國的各個方面。
二十年前，一般英國人只知道北京、上海和香港。十年前他們知道還有很多城市。現在他們有一些連中國的很多省份都至少知道一點。這我不騙你，我英國同事還在讀英文版的《三體》（是他推薦給我讀的好嗎）、另一同事和我講起天津和新疆和海南的各種新聞。汶川地震他們都知道在四川。他們現在知道臺灣的概況，知道中國的好多個民族，知道中國的很多不一樣的法律。這二十年的瞭解進步飛快，也就是中國的軟實力增強。
2010年代
繼續說一些還有點詭異的刻板印象吧。
1、我之前有一個很奇葩的合夥人。他各個方面都很驕傲很幼稚，也有些變態。所以千萬不要以為所有外國人都是這樣的。
有一次我們幾個在酒吧喝酒聊天，聊到租房的事情。他提到他以前住的地方有個中國男留學生被黑人強姦了。這學生被送回國了，直接拿到畢業證了。我們都覺得這個學生多麼可憐值得同情，然後那個合夥人說了三句話讓我很討厭他。
他說：1) 中國男生好多長得和女生一樣，小白臉，分不清男女。所以不能怪那個黑人誤解了。2) 那個中國學生為什麼不用功夫？說明他自己膽小不反抗，不值得同情。應該被鄙視。3) 他反覆說什麼黃種人的俚語：比如chnky，chnmn，chng chng。總之就是很歧視的詞語。
反正感覺這種人很粗魯，是那種很沒教養的白人。跟他講話太丟臉了，真想用啤酒把自己的臉蓋起來不要被人看到我在跟這種人講話。
很快我離開了那家公司，現在成了了自己的公司，和他競爭激烈。但是我一直苦思不解的一個問題是，他有恃無恐地說那些話到底是什麼原因？如果他在英國用這樣的態度歧視印度人或黑人，肯定會被周圍所有人討厭臭罵，而且是違法了。就算講這種話的時候沒有黑人在場，所有人都會排斥他那樣的種族主義。但是他那樣去說中國人就沒事了嗎？還自以為在說很幽默的笑話？
我想其中的原因就是好多中國人不知道反抗。偶爾碰到這樣種族歧視的人，中國人不會去報警不會去遊行，也不會跟其他人抱怨。這也是一個文化弱點；因為只有努力去推翻這些人才能保持自己民族的尊嚴。也有另一種可能，中國人也許有時候沒聽出來對方惡意諷刺，也許是覺得這種侮辱其他群體的事情不嚴重，不值得一提，所以不在意？也可能，或許英國人覺得中國人已經很強大很成功，所以批評一下笑話幾句就沒事了？（嘲笑強者沒事，欺負弱者就不行）。反正我感覺在英國的中國人應該強硬一點，讓大家不敢再隨便開玩笑。真的很重要。
2、說實話；中國人什麼都吃呀。英國人有點受不了，但是也存在一些誤解。他們認為中國人都愛吃小狗小貓小老鼠的。還有那個猴腦和人類胎盤的一些新聞讓他們更警惕害怕。曾經勸說一對很喜歡旅遊的情侶也去中國轉一轉，他們拒絕的原因竟然是害怕他們家的狗在中國會被人吃掉的。
3、中國人都長得一樣。這種區分其他民族長相的難度，哪裡都有（特別是韓國，哈哈）。至少經常有中國人說我長得像這個或那個西方明星，我完全看不出來。可是畢竟對西方人來說還真有點難，亞洲人的眼色和髮色都是一樣的，不容易發現（像是找茬遊戲）。可是這種事情經常讓我尷尬。很多次我介紹一個他們沒見過的中國朋友，然後他們主動以為見過，還用其他人的名字來稱呼對方。
4、最近西方人也開始瞭解到中國人喜歡美白的現象。他們覺得很奇怪吧，因為這裡是反過來的（英國人覺得膚色越深色更健康，說明可能運動或者旅遊的時間比較多）。可是好多歐美人得知亞洲人喜歡美白皮膚以後，默認地以為中國人是很喜歡西方人的長相，才想讓自己長成這樣。他們真的是這樣理解的！而且最近十年，他們發現中國人都穿西裝或西方的衣服、褲子、什麼的；他們更認為中國人是有這個目標的。不許笑，這樣跟我講過的人無數了，不知道這些理解障礙什麼時候才會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