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去看母親,出門時還有太陽,等到坐上第二班公交時天竟然下起了雨,並且越來越大。急雨立刻在路上匯成了小溪。雨點落在水中激起一個個像乒乓球大小的水泡,此起彼滅,接連不斷。
「下雨了,打泡了,王八頂著草帽了。」兒時下雨時唱的童謠再一次在耳邊響起。我靜靜的凝視著窗外,任思緒天馬行空,自由翱翔。
車箱裡幾位老太太的喧嘩打斷了我的回憶:從買保健品到傳銷,很無聊的話題老太太們卻興致勃的說個沒完。我索性移位到車箱尾部,反正我的目地是終點。
後面只有一個老太太,其餘都是玩手機的低頭族。這一下安靜了許多。剛找了一個空位坐下也想當低頭族,也許是因為下雨的緣故,第二站一下子就上來了好多人,連車箱過道都擠滿了。我立刻讓坐給一位老爺子。
我穿的是高跟鞋,站了一會兒就覺的累了,只有不停的變換著姿勢。旁邊老太太的目光不時的打量看我,也許是因為我穿了一件青花瓷的旗袍吧。
老太太七、八十歲的樣子,滿頭白髮。乾巴、瘦肖的臉上佈滿了歲月的滄桑,深陷的眼晴裡流露出她們那一代人中特有的淳樸和善良。出於禮貌,我報以淺淺的微笑。
「姑娘你累了吧?來我這坐會兒!」老太太熱情的說。
我連忙笑答:「謝謝阿姨,我年輕,多站一會兒沒關係!」
老太太也很健談:「你今天沒上班啊?」
「沒有」
「你多大了?」
我如實相告,老太太驚訝了:「你長這麼年輕啊,身材保持的這麼好,從背影看就像是個小姑娘!唉,我們老了,我今年都七十多了。」
「哦,那您老身體也挺好啊!」
老太太的話匣子一下子打開了:「挺好,我還參加了老年博愛隊呢?為社會獻愛心!喏一一」她指著前面大聲喧嘩的幾位:「那幾個聊的最熱鬧的都是我的同伴,我們在做公益。我們剛從展覽館聽完報告回來。」
見我一臉疑惑,老太太接著解釋:「就是在馬路上拿著小紅旗指揮交通,在公交站牌下攙扶老人」。
「哦,那挺好!」
「你母親身體怎樣?也讓她參加吧,還掙錢的!」
「我母親是教師,她有退休金。」
「是嗎?我原先也是老師,師範學院畢業的。五七年我帶頭響應黨的號召下鄉,連工資也不要!」。
我一下子明白了她話後面的內涵:「我的母親也在反右、文革中受過迫害,因為我姥姥家成份高,是地主,在土地改革‘四清`時被共產黨把家產全部給刮分了。」
「我家是貧農,老人辛辛苦苦積攢的家業,也都充公了」。
「共產黨它們就是一群流氓土匪!」。
我這樣一說老太太可嚇壞了:「姑娘你可別這麼公開說,小心他們把你抓起來!」
「既然有膽幹壞事,為什麼沒膽承擔?若怕人說,那就別幹壞事!」我的聲音不覺也高了起來。
老太太被嚇壞了:「我可不反對它,我是擁護它的。」
「它們打土豪、分田地、殺人、放火、搶劫,不勞而獲,不是土匪是什麼?它們搶劫了你們家的財產你還擁護它?你是被它邪。惡的暴。政給整怕了!」整個車箱立刻鴉鵲無聲,只有我的聲音在迴盪。
「這個黨還是挺好的。」老太太囁嚅著。
「阿姨你可真糊塗!請問你是黨員嗎?」
老太太連忙擺手:「我可不是!你知道在我們村裡都是什麼人入它嗎?都是些流氓二流子,亂搞男女關係,在大庭廣眾之下,拍這個女人這一下,擰那個女人那一下,女人能隨便讓人摸嗎?」
「因為他們就是流氓起家,根都是爛的。你看當今的社會大官大貪,小官小貪,幾乎沒有不貪的,個個情婦一大堆。政匪一家,官商勾結,把國有資產都瓜分到他們自己手裡了。工人下崗,農民失地,現在搞得國家烏煙瘴氣,民不聊生。」
「這些壞事都是下面的人違法干的,黨還是正確的。」老太太的底氣更小了。
「阿姨,上樑不正下樑歪。它們本來就是政匪一家,黑幫結黨,如果沒有這個黨在背後給他們撐腰,那些惡警敢肆無忌憚的殘害人命嗎?沒有官商的利益勾結,那些開發商敢明目張膽的僱用黑社會強拆百姓的房子嗎?!」
我話音剛落,老太太突然「哇」的一聲放聲大哭了:「我的女兒就是在他們強拆房子時一腳給踢死的。那房子是我們自已花錢蓋的……」老太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抽抽噎噎的泣不成聲了。
「阿姨它們都害的你家破人亡了,你還在說它們好,你說你多糊塗啊?!」
「所以我從不入它的組織,它們害死了我女兒,我卻訴冤無門,上訪無路……」老太太哭泣著訴說著她的悲慘遭遇,整個車箱裡的人都在默默的傾聽著……
車到站了,老太太含著眼淚下車走了。
雨不知什麼時候已停了,只有零星的水點在滴……
車依然在向前行進著,車箱裡人們在低聲議論著邪惡的暴行。
遠方的天空已發白,天很快就要放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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