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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理論是我的丈夫。我是在他戴著右派帽子的情況下嫁給他的。跟他風雨同舟40年。不久前他不幸逝世。這裡回顧一段風雨如晦日子的往事。
我是1965年在湖北恩施家鄉認識了黃理論,當時他還是右派份子,但經過幾次坦誠交談,我就相信他是好人,他是受欺騙、受迫害……。他勞動能吃苦、有文化。我願意和他在一起過一輩子勞動人民的生活。我跟他來到遼寧省黑山縣林場參加勞動。當時我倆靠雙手勞動、養家餬口,苦中有樂,也不太困難。
萬萬想不到,1966年發起了文化大革命,1966年林場精減職工,要把黃理論送回老家農村。我倆不願意回去,就強逼我倆離開林場,到附近人民公社龍家小隊過農村生活。而我們在農村既無親又無友,沒有房子,沒有工資。每月口糧靠大隊借點度命……。當時精神萬分痛苦。生活也實在困難極了……兩個大人一年到頭,起早貪黑勞動,不休息一天,平時也見不到一分錢。年終結算,領回口糧,還欠隊上幾十元……白干啦!平時家中買油鹽的錢也沒有,全靠當時還在林場勞動的老難友幫助,王玉林、範永常、蘇守義經常看望我們。他們見我家生活實在太苦了,幫助我家克服了很多困難,患難之中見真情。至今我們全家也忘不了他們的恩情。
我們在農村五年,已有三個孩子,孩子從沒有花過一角零花錢,也沒有買過一件新衣。都是大人的舊衣服改一改,補一補,……真是在死亡線上掙紮了五年。艱苦的歲月,不堪回首。
1974年冬天,縣工作組一行三、四個人來到菜胡大隊抓階級鬥爭,組長是縣工業局的一位科長,四十來歲,個子不高,一副斯文相,人們叫他「小白臉」。他們一來,右派份子黃理論,當然要受批鬥,但批了幾次,也搞不出名堂來,於是想在我身上打開缺口,撈點資本。
有一天我正在家做家務,大隊來人,叫我馬上去大隊,工作組要找我,不准遲到一分鐘。我不敢耽擱,抱著孩子(一歲多)急匆匆就去了。龍家小隊到大隊有三里路,有大路直達,路上只有我一個人。我孤單地走著,思前想後,心裏一點也不平靜。在走到離大隊還有一里路時,我忽然想:我現在已到了十八層地獄,在1970年12月17日我已死過一回。那是生第二個孩子,難產,老黃到很遠的地方出義務工,請假也不准回家。我孤零零一人在家,生活很困難……結果孩子死在肚子裡。我是死裡逃生。三天後,老黃回來看到,死孩子已用一堆草裹著,他含淚把孩子扔在荒野。我經歷了這樣難的日子,還有什麼可怕的。想到這裡,我的情緒很快就鎮定下來了,大步向前走。到了大隊一進屋,見正面坐著工作組長和他的助手,靠牆有兩條板凳,他們沒有叫我坐下,但我自己就坐下了,冷眼看著他們那個縣太爺的架子,那組長裝腔作勢問我:問:你叫什麼名字?答:我叫賴家玲。
問:你多大年齡?答:我二十九歲。
問:聽說經常有不少人到你家,是些麼人?幹什麼去的?答:都是本隊的貧下中農,談張家長,李家短,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問:什麼雞毛蒜皮小事,你都要交待出來……。
答:本隊貧農趙玉奇告訴我:「大隊連長孟慶全的母親,年輕時真漂亮,乳房大,屁股大,生孩子也大……」。我正說著,忽聽組長吼一聲說:「你別說了,什麼亂七八糟的……」。
又問:聽說你經常唱歌,你總唱什麼歌?答:我不是經常唱,而是有時唱,唱革命歌曲,如「北京金山上。」問:你還唱別的嗎?答:還唱抗日歌曲,如「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
問:還唱別的嗎?答:還唱電影插曲。如「五朵金花」……。
我這樣回答,他們全不滿意,就大聲吼叫:「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說:「我敬酒不吃,罰酒也不吃。」他們一聽,拍桌子吼叫:「你胡說八道,你到底是什麼人?」我答:「我是中國婦女,下鄉青年。」又問:你是反革命家屬,你家是裴多菲俱樂部。
我的聲音也大起來了:「我是反革命,我是特務,我家有電臺,你可以馬上去搜查。快走啊!」我大聲回答這幾句話時,嚇醒了我抱著的孩子,嘴咧著,想哭,我又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孩子立即大哭起來,這時不大的房間裡,哭聲,叫聲、吼聲、鬧聲,亂成一片,在我心中匯成了一曲悲憤感人的「交響樂曲」,是展現了人整人特有的插曲。孩子哭聲驚動了在商店買東西的王醫生,(她是大隊的赤腳醫生,她的丈夫在部隊,當時這樣的家庭算是上等了)這人心地善良。她擔心我們母子安危,推開門,要我把孩子給她,我自然不會給她。為了有效對付工作組的人,我就讓孩子大哭大鬧,他們一看這樣子,也無法再審下去,又沒法收場。就讓我回家寫檢查。晚上,老黃回來了,我告訴他白天發生的事,我要他教我如何寫檢查,他說:「實事求是,說什麼,就寫什麼……」於是,我就寫了兩大篇,第二天交給大隊的組長,他們一看,用無可奈的表情說:「你盡瞎扯……」我心中想:「你們才是瞎扯哩,你們將來有好下場……」。他們讓我回家了……這場醜劇也就閉幕了。
在苦難的日子裡,我和老黃心中總想:「日子再苦,也要熬過去。堅信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總有天亮的一天。」直到1979年老黃得到改正,我這右派、反革命家屬的身份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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