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民國文人白先勇有句八字真言:百年中文,內憂外患。一是說歐化文體,二是說網路混亂。其實漢字的簡化才是內外患之最。簡化把中華民族的優美文字砍伐得遍體鱗傷,造成了文化斷層。
漢字簡化的指令來自蘇共
北大教授季羨林說:漢字用了幾千年沒聽說難,忽然到了現代變難了。漢字難的說法早先來自日本。福澤諭吉提倡脫亞入歐,維新派不再崇奉儒家文化,訴說漢字的繁難。留日的知識份子錢玄同、魯迅、陳獨秀也跟著鼓吹。日本人創造了假名,漢字在日文裡也沒有廢止。
另一個說漢字難的發源地就是蘇俄。列寧提出少數民族文字要拉丁化。海參崴一帶當時有一些華人,使用漢字。但是引起布爾什維克重視的是,在蘇維埃革命之前已經有大量中國勞工被招募到俄國,最多時超過五十萬人。在地廣人稀的俄國,這可不是一個小數。而且這一批中國人,都是精壯男丁,農民工,文盲半文盲多。他們吃苦耐勞,有情有義,貧困無家,最符合蘇共意識形態的要求。布爾什維克做了宣傳鼓動,竟有五萬多人加入紅軍,指揮員逾千人,他們英勇善戰,流血犧牲,戰功卓著。這支隊伍相當於五個師,引起俄共很大的重視。列寧甚至學會了說你好、同志。但是他們發現漢字極難學習。要跟這些華人溝通除了個別會說俄語的華人,幾乎沒辦法。
俄國並非沒有漢學家,可是要麼是傳教士,要麼是外交官或古典文學教授,都不符合布爾什維克的要求。共產國際滲透周邊各國都要派遣能操該國語文的幹部和特工,可是針對中國卻長期找不到會中文的人選。從組建中共的維經斯基和馬林,跟孫中山談判的越飛,軍事顧問鮑羅廷,布柳赫爾、國際代表羅密納茲,長征顧問李德,莫斯科中山大學校長米夫,駐上海的間諜牛蘭,沒有一個會中文,只有在抗戰中的延安總算來了一個會點中文的孫平弗拉基米洛夫。這些不懂中文的人嚴重地影響了不懂外文的斯大林等人。
都說漢字非常非常難學, 語言心理學有一個著名的理論叫做學習關鍵期critical period,青春期之後學其它語文,事倍功半。這些布爾什維克三、四十歲了,當然難學。再加上馬列的階級分析,漢字變成了剝削階級壟斷文化,欺壓勞動人民的工具。
1928開始,在蘇聯進行了一場文化革命。當然沒有搞得像毛澤東那樣出現街頭暴力和校園暴力,但是蘇聯的上層建築也經歷了一場徹底的權力更替。原來的學術帶頭人被打下去,所謂紅色教授,即出身工農思想激進的黨員幹部接管學術崗位,喬治亞人、語言學教授馬爾登上黨代會講臺,代表革命知識份子向斯大林表忠心。馬爾的語言階級論風行一時。馬爾學說和米丘林學說都是世界學術界的大笑話。這一年正好是中共六大在蘇聯舉行,代表團成員瞿秋白到達莫斯科,除了開會以外,他與蘇聯漢學家一起研究出版了漢語拉丁化方案,不久該方案獲得全蘇新文字委員會批准。
1931年在海參崴舉行了中國漢字拉丁化第一屆代表大會,接受這個方案並在華人中推廣。會議文件明顯帶有階級論的荒謬內容。例如漢語必須去除政治上有害、思想上不正確的詞語;而且規定了要實行拼音化,就是廢除漢字;甚至規定了不能一次性廢除漢字,也就是先簡化,再廢除。回顧五十年代的簡化運動,可以看得非常清楚,實際上所有做法幾乎就是按照斯大林當年的部署一步一步實行的。斯大林當面也對毛澤東說過:你們的漢字太難學了,所以文盲多,還是應該改成拼音文字。 (陳伯達回憶)
1930年瞿秋白把語文階級論的錯誤思想帶回了上海,在國內掀起了詛咒漢字的運動。他把漢字說成是中世紀最齷齪的茅坑,魯迅則說,漢字不滅,中國必亡。馬爾學說氾濫成災以後,1950年斯大林不得不出面澄清,文章名為《馬克思主義與語言學》。在中國卻因為毛澤東一貫反對階級鬥爭熄滅論,所以一直沒有被徹底清算,成為所謂繁體字是壓迫勞動人民的工具說法的思想基礎。
國共兩黨和漢字簡化
五四運動出現了反傳統主義的思想。左翼以外的知識界,例如第三種人,胡適、傅斯年、周作人等也參與了抨擊漢字,主張漢字簡化,影響了教育界。 1935年國民政府同意在學校試行簡化方案,在報刊登載了324個簡體字例。目的是方便民眾書寫,規範民間的俗體,但並不是廢止漢字。不到半年時間,一方面是日軍進犯,全民抗戰;另一方面是社會的反彈,據說國民黨中常會上,國民黨元老戴季陶忽然下跪,揮淚陳詞:漢字乃中華文化根脈,不可輕易傷動。簡化就終止了。
抗戰以後,三年內戰,兩岸分治。大陸籌備文字改革,臺灣又在1954年嘗試漢字簡化,蔣介石明確說明,士兵教育困難,學生學習太難,可以簡化。可是再次遭到國民黨考試院長胡秋原等人強烈反對,他在立法院獲得機會進諫,簡化再次擱寢。蔣介石兩次動議,又知難而退,說明國民黨還有相當的民主。相反毛澤東導演的漢字簡化運動,穿插了血腥的反右鬥爭,一大批對文字改革提出不同意見的知識份子打成右派。著名文字學家陳夢家是其中之一,文革自殺身亡。有些國內的朋友對我說,談漢字就不要說政治問題。我告訴他,在全國人大被點名批判的大右派章伯鈞當時的右派言論就是文字問題不要政治化。他是這樣說的:「文字改革既不是國防機密,又不是階級鬥爭問題,而是一個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如果文字改革等於社會主義,共產主義,我沒有意見,我不能反對;如果是文化問題,就應該在黨內外展開討論,應該多從學術、政治、道理上進行討論。」就因為這樣的意見,他成了全國第一號大右派份子。
關於大陸的簡化字現狀,大家都熟悉,我不說了。僅僅介紹幾個基本觀點:
1.簡繁之爭中說:愛無心,親不見;團內有才,國有寶玉,應該怎麼看?如果爭論停留在表面,英語love、俄語любить 和德語lieben愛字也沒有心。但是文字不僅是語言的記錄工具,更是文化傳承的載體。西方各國都重視詞源學Etymology,字典都註明來源。簡化字砍掉的正是詞源的信息。愛有心,說明我們的祖先已經想到,愛是心靈的活動,砍掉一個心,其實是砍掉了古人的文化思維,砍掉了文化人類學重視的文化遺傳密碼,砍掉了文化遺產。傳統的國字,表示劃有邊界的土地,口字裡面的內容代表地域。太平天國時代的國字裡面是一個王,表示專制的王權,共產黨覺得王字太露骨,於是胡亂加了一個點,於是國有玉。
2. 繁體字的可貴僅僅是比簡化字好看嗎?簡化字的審美缺陷不能泛泛而談。僅舉兩例來說。一個是草書楷化。書、專、長、農之類是用草書楷化的方法簡化的。本來草書的筆劃要的是自如、躍動,楷書的筆劃要的是正直、端莊,結果兩者拼合或排列在一起,就十分彆扭。學過書法的人都知道,草書楷化是書法的大忌。另一個是破壞了對稱美。漢字繼承了很多篆體和隸書的對稱美。可是簡化字東東,門門、車車、韋韋,失去了對稱美。
3. 簡化字不僅在審美上有問題,而且違背了信息學、認知心理學和文化人類學的科學規律。就拿認知心理學來說,英文Chunk翻譯出來,就是信息塊。漢字偏旁、部首和英文的前綴、後綴都是信息塊。心理學證明,chunk偏旁裡面的筆劃多少不影響記憶。就是說,馬和馬,在記憶上沒有區別。而國務院公布2272個簡化字中78.4%以上都是這類簡化,根本沒有幫助記憶。例如論論,飽飽,覺覺,簡化字總表第三表共1754字簡化毫無意義。其餘剩下的完全變化了的,有的是簡單了,但是出現了另外的問題。農本是曲辰合體,都是偏旁,變成農,反而不倫不類,增加了記憶難度。而且簡化以後,容易混淆的字反而大大增加了。漢字原有一些比較容易混淆的字:已己巳,戊戌戍等。但是經過語文學家的研究,發現這些字的同時出現的概率在十萬分之一以下,而簡化字中容易混淆的字大大增加了,比如:廠廣、瀘滬、遠運、從叢、匯江、侖倉、厲歷、義乂、風鳳、歸舊、設沒、劃鏟、處外。特別是設和沒,沒是極常用的否定詞。請看例句:「本店設有充電器」和「本店沒有充電器」,很容易搞錯。一個商人談生意後發出傳真,我將設法籌款匯出。對方以為是「我將沒法籌款匯出」。一筆生意就錯過了。
4. 簡化字提高了社會主義的建設速度?沒有。因為簡化以前知識界早有一大批約定俗成的行草簡字,例如事、明、等、各、青、每、正……,簡化字總表僅僅吸收了其中一小部分如農,團、書、萬、專、長。其餘的一律廢止,不准使用,文革中誰寫了就是迫害工農子女的表現。必須規範化,不能寫得花(就是行草),結果知識份子的書寫反而慢了。全民族的書寫總效率反而降低了。
5. 簡化幫助了掃盲?沒有根據。大陸的文盲情況長期比臺灣嚴重,臺灣1960年基本掃盲。大陸文盲1982年還高達2.3億,到本世紀初2005年(簡化以後近四十年)文盲率仍是8,33%達1,14億人。中國政府有個掃盲兩千字的規定,常用兩千字,能識一千五,會寫名字,會算簡單加減,就算脫盲。
兩千都是常用字,大家好你我他上下左右高低南北,都沒有簡化。還有一些是偏旁減筆字,屬上述的無效簡化。剩下的簡化字僅六分之一,真正簡化能有助於掃盲的不到十分之一。同時增加了以上那些容易混淆的簡化字,實際上是增加了難度。
6. 有人說,許多簡體字千年以前就存在了,所以簡化有道理?這是體制內文人余秋雨、王立群和方舟子等人混淆視聽的書法。古代文人識繁寫簡,所以從來不發生文化斷層。四書五經和科舉考試都用正體不准用俗字,俗字用於賬冊、方劑和民間小說,不登大雅之堂。所以不發生青少年看不懂古文的問題。甚至外族入主中原也沒有發生過這類問題。現在廢除了繁體字,古今和兩岸的溝通就不行了。
7. 1980年國民黨元老陳立夫主導編寫了《標準行書範本》,吸取了大陸簡化字的教訓,官方繼續使用正體字,民間允許手寫的行書。範本使之規範化。識繁寫簡的路子走對了。西方國家都有印刷體和手寫體。給漢字的重生指明了方向。
對於漢字的未來,我認為中華民族不論兩岸政治上分治還是統一,在文字上應該統一。德國奧地利瑞士每次語言文字的變動都要共同商議,統一步調。一國兩字是非常不正常的狀態,影響交流和發展。造成極大的浪費。一本書要出簡體版和繁體版,全世界獨一無二。
我希望臺灣和香港認清簡化字的嚴重弊端,堅守正體的文化傳統,不為政治高壓和市場效應所動(大陸市場大,有利潤)。慎終追遠的臺灣守住正統,等待文化統一的未來。港臺的學生運動增添了我們的信心。我也相信,大陸的經濟發展,人文精神的復興將使人民覺悟到簡化字得不償失,轉而認同識繁寫簡的正統,以會寫正體為榮,中華漢字統一的時機就來臨了。
白先勇說的「百年中文內憂外患」,最直接的憂患還是漢字簡化。百年以前,中外文化發生了嚴重的碰撞,古老的漢字文化首當其衝,遍體鱗傷。我們回溯歷史,不難發現,簡化字的源頭竟來自蘇共帝國。國民黨人運用人性哭訴和民主抗議的方式,兩度化解了漢字幾乎簡化的危機;而共產黨人則直接接受來自蘇共的指令,以暴力的方式強制推行了漢字簡化。結果,戴季陶胡秋原的預言不幸言中,真的造成了中華文化的斷層,出現了工農兵大學生查資料找不到《後漢書》的奇聞。
今天,由於馬列教條對於中華文化的摧殘,大陸社會上道德淪喪,世風日下。但是人們也逐漸覺醒,馬列已經喪盡人心。國內人大政協也有人質疑簡化漢字,兩岸學界還對文史哲論文提出了正體字的規範。現代以色列人讓死滅了2000年的希伯來文煥發了青春。簡化不足百年的漢字,隨著人性的復歸和文化的復興,必將浴火重生再現生機,適當優化的正體字必將重新成為溝通古今,跨越兩岸、馳騁網路的現代化載體,更加精微準確地承載人類的思想、文化和道德。
視頻來源:《透視中國》製作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