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港者(網路圖片)
【看中國2015年03月02日訊】每次經過羅湖橋進入香港,凝望橋外電網佇立的深圳河,都有一種悲愴感湧上心頭。
淺淺的一灣水,隔開了兩個不同的世界。橋這邊是奴役,橋那邊是自由。世人皆知德國的柏林圍牆,卻不知道國際社會稱深圳河為中國的柏林圍牆。德國柏林圍牆已然倒塌20多年,中國柏林圍牆仍巍然屹立。
現在每天無數陸客熙熙攘攘從羅湖橋走過,到香港搶購奢侈品、奶粉、日用品,已全然不知道在橋下緩緩流動的河水,無情流淌過一個國家在鐵幕下的苦難與血淚。
從1950年代至1980年代,無數中國大陸人,在政治和經濟的煎熬下,為了生存,為了自由,跟今天的朝鮮「脫北」者一樣,冒九死一生的生命危險偷渡去香港。他們用乒乓球、輪胎,甚至吹脹的避孕套偷渡,用老虎糞便來躲避警犬,冒著飛舞的子彈、夢斷香港的風險,翻越鐵幕。1950至1980年間成功逃到香港的人數高達250萬。香港今天的700萬人口中大概有近一半是1949年後逃離暴政和大飢荒來港的難民及其後代。而更有無數人在偷渡過程中被鯊魚咬死、在山路摔死、游泳時溺亡、自火車跌死、在汽車悶死、被中共邊防士兵開槍射殺。沒有人知道究竟有多少風華正茂的生命倒在這條不歸路上,據《袁庚傳》記載,袁庚初到蛇口時,見到那片可以遙望彼岸的海水中,漂浮著無數逃港遇難者的屍體,他們的頭顱甚至被當地大膽的青年當皮球來玩耍。廣州人把逃港稱作「督卒」,借用下像棋的術語,十分生動傳神,卒子前拱,就是過界河,只能向前,有去無回。
這是一部跨度達30年的世界上歷時最長、人數最多的投奔自由史。汩汩血淚、森森白骨,寫下了一個被奴役、被壓迫的國度人民的辛酸與屈辱。在暴虐與黑暗中,為了自由和幸福,人民選擇了用腳投票。一個逃到香港的農婦甚至留下了這樣一句話:「我死後,連骨灰都不要吹回這邊來!」
紐約自由女神基座上刻著一段話:「將你疲倦的、可憐的、瑟縮著的、渴望自由呼吸的民眾,把這些無家可歸的,在風雨中漂泊的人,一起交給我。我就站在金色大門旁,高舉自由的燈火。」
在我看來,這段銘文放在香港身上最合適不過。香港以其彈丸之地,收留了冒著風雨漂泊而來的、以十萬百萬計人,以其自由之燈,照亮了香港夜空,也照亮了中國大地,照出中國人的良知。
在1962年5月「華山救親」事件裡,3萬多逃港者被滯留在香港境內的華山,十幾萬香港市民帶著食品和水趕去,幫助、掩護了大約一半逃港者逃入市區。連警察也不忍心抓捕這些人,甚至有警察不聽命令,同逃港者擁抱在一起流淚。當晚香港幾乎所有的娛樂場所都自動熄燈關門,以示抗議港府驅趕與抓捕逃難者。當第二天數百輛遣返逃港者的汽車駛向大陸時,驚人而又溫暖的一幕發生了:數百名香港市民衝出來,躺在車前,人群裡爆發出吼聲「快跳車啊」,近千逃港者再次逃脫,獲得自由的機會。
1989年六四事件後,大批民運人士經「黃雀行動」救援而得以成功逃亡,廣大的香港市民、學生、學者、記者、江湖社團參與其中,甚至有4人為此犧牲,而自由的火種得以保存。香港民眾多年來對劉曉波、高智晟、李旺陽、趙連海、朱承志等中國良心人士的聲援與救助,給了前行者鼓勵及慰藉。
而20多年來,維園點起的燭光,直刺這地球上最深的黑暗,它使一切受難的人,渴望自由的人覺著這溫暖,知道這世界的希望不絕如縷。在中國大地,6月4日僅存在於日曆牌上,在現實中它成了被遮掩的禁忌。人們只能使用「5月35日」來逃避審查和紀念那道一直在淌血的傷痕。唯獨在這南海之濱的小島,在每年6月4日燃起的燭光,告慰死難者的在天之靈,守護未泯的良知,燃起希望的烈焰。
隨著香港回歸後兩地交流的日益頻繁,對民主的追求、對自由的守護這普遍香港人的核心價值也深刻地影響了大陸民眾,自然成為大陸官方的心腹大患。官方不斷地在香港民主進程問題上製造阻礙,用溫水煮青蛙方式不斷逼仄香港原有的自由空間,侵蝕香港的自由之魂,同時用奶粉等民生問題綁架香港的價值觀,人為製造兩地人民的分化也對立。這些都是為了服從最高目的:避免香港自由之光影響大陸,形成示範效應。
美國的Juan J。 Linz教授在香港回歸前一年的1996年出版的研究民主轉型的經典著作《民主轉型與鞏固的問題》(Problems of Democratic Transition and Consolidation)裡就已有洞見:「在中國最終完成民主化之前,香港不可能變成一個民主政體,無論那裡的民主運動範圍和力量有多大。」一些本土化人士指望同大陸切割以爭取到香港能擁有中國其他地方不可能擁有的民主體制是一個天真的想法,他們不理解也不瞭解建立在恐怖、暴力與謊言基礎上的極權主義統治體系,為了維護既得利益的穩定可以無視人世間的一切人性和道義。在此體系下以為香港可以自己爭取到民主只是一個幻像。Juan J。 Linz教授在書中指出,「民主政治體制能否存在於一個極權主義國家框架之中,或者是後極權主義的國家之中?從政治上看,可能不能──因為這樣做將為全國的公民提供一個機會,使他們看到,有些區域享受了他們所沒有的自由」。
所以香港的民主運動從來就不能是本土化孤立主義的產物,只能也並且一定要在中國民主運動的大視野裡去實現。香港的民主化脫離中國是沒有前景的,事實上香港民主運動的問題並不在於要本土化,而是與大陸的民主運動結合得還不緊密。由於「在場」的缺乏,即使是在香港目前的泛民陣營,也不瞭解大陸民主運動的現況,從而只是還停留在傳統的吶喊與聲援。
與本土化論調認為「中國之民主進程十分凶險」相反的現實是,在當下的中國,追求自由的力量愈來愈強大。為了自由,數十年前民眾的選擇是用腳投票,逃離暴政偷渡香港;同樣為了自由,民眾的選擇是「這是我的祖國,我要讓它自由」。中國民眾為了自己的權利從極權的束縛中解放出來而爭取自由,並為了這個自由而進行著抗爭。自2003年始興起和成長的中國民權運動,以網路為平臺,藉助新媒體的強有力傳播、組織、動員能力,日益走向街頭化。當下的中國大陸正面臨民主轉型的前夜,沒有人能阻擋一個民主、自由的中國的到來。可以預計的是,大陸在不遠未來必定能完成民主進程。
香港應該積極參與到中國民主化進程中,以其自由價值觀、完善的法治體系、發達的公民社會,引領和推動中國民主轉型進程。對香港來說,以自由引導中國,以700萬人改變13億人,這是香港的宿命,也是香港的光榮與夢想。對個體生命來說,沒有比這親身參與和推動了地球上最大一個極權國家走向自由更有意義和自豪的事情了。
希望並不遙遠,光芒就在前面。維園點起的燭光,終有一天閃亮在天安門前,閃亮在神州大地。
正如同昂山素姬所說的:請用你們的自由,來促進我們的自由!
刊於2013年6月5日香港《明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