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浩然詩《過故人莊》
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
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
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
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
孟浩然《過故人莊》詩意
孟浩然(689-740),字浩然,湖北襄樊人,據說是位美男。蛀書曾經稱他為「美男作家」,有方家對其「美男作家」的稱號提出質疑;為了不再引起爭議,這裡權且稱孟先生為「疑似美男」吧。
我所以稱他為「疑似美男」,是因為王士源「骨貌淑清,風神散朗」和陶翰「精朗奇素」的描述。這兩種描述,都與孟浩然的外貌無涉,只表達出了此人的氣質特徵。有這樣異於凡品的氣質,應該還是比較受美眉們追捧的。聞一多先生曾經據王維創作的「孟浩然寫真」———其實是一幅肖像畫,來推斷孟浩然的特徵,總結出了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以面容清癯為中心,以衣白袍、乘蹇驢為基本點。您閉上眼睛想想,一位高高瘦瘦的詩人騎著蹇驢,且行且吟、白袂飄舉,是不是很有點仙風道骨?分明就是萬眾景仰的白驢王子嘛。
其實一個男人帥不帥,外貌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要帥到骨子裡。要帥到骨子裡,當然缺不了超凡拔俗的氣質;要有氣質,當然不能不「風流」。風流?對,就是風流。用「風流」一詞來評價孟浩然,是從李詩仙開始的。李詩仙有一首《贈孟浩然》詩,翻譯成白話就是:
老孟老孟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
風流天下誰能敵?美男作家你第一。
年輕有官你不當,奔馳寶馬全放棄。
以前沒買養老險,老了躺在深山裡。
月下喝著茅台酒,日子過得真愜意。
孟哥無事種花草,討厭當差太費力。
人品太高莫仰望,不然帽子要掉的。
老李心中真佩服,所以在此拍馬屁。
俗話說,別把村長不當幹部、別把豆包不當乾糧。李詩仙說的話,那當然是一句頂一萬句,咱們不能不信。下面,蛀書就重點介紹一下孟先生的風流事跡。
孟浩然的風流,是從做人講原則開始的。別以為孟浩然是個山水田園詩人,就覺得他不食人間煙火,皇帝老兒請他做官都不屑一顧。孟浩然年輕的時候還是挺想做官的,但是找別人要官做也不能昧了良心吧?雖然後來的年代,出現過小姐當局長、舞女做法官的社會新氣象,可是孟浩然不行,因為他沒有小姐和舞女的作案工具啊。於是他寫詩。寫詩要官做,只有酸溜溜的文人才能想出這麼雅緻的點子來。話說他二十九歲的時候,以大膽提拔才士聞名的前宰相張說先生得罪了唐明皇,被下放到岳州地委行署做專員,孟浩然前去拜謁張專員,希望能在他這裡開個後門考公務員。於是,孟浩然獻了一首《臨洞庭湖贈張丞相》給張說,詩不長,所以不妨引用一下:
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
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
欲濟無舟楫,端居恥聖明。
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
列位看官,仔細琢磨一下最後四句,很有文章哦。孟浩然為人挺內向的,想開後門又不好意思明說———當然,明說就沒意思了,張說在詩壇混那麼多年,什麼樣的好詩沒見過呀?在詩中,孟浩然只是說:啊,好大的湖,我想下去泛舟,可惜沒有船;啊,湖裡魚好多,可惜沒釣竿,不然還可以釣幾條鱖魚上來大快朵頤。於是張說先生明白了:敢情小孟想要的不是船也不是網,而是那個什麼。列位看官,當你陪著你的美眉逛商場的時候,美眉指著一對手鐲(或者一串項鏈、一對耳環)說:「好漂亮的手鐲哦!」以前你可以不明白是什麼意思,現在蛀書給你講了疑似美男作家孟浩然的故事後,你要再整不明白,我就只能衷心祝願你早點被美眉踹掉了。
不過,讓蛀書感到氣憤的是,這麼好的詩獻給張說先生了,卻幾乎沒有起到作用,讓人不禁疑心張說舉賢薦能的大名是不是有點注水。
孟浩然的「風流」,還表現在能喝酒上。啤酒不算,要上茅台;光著膀子吆五喝六不算,得在浪漫的月光下細品。李詩仙說他「醉月頻中聖」可不是信口亂說的:得在月下喝,實在沒有月亮,燭光也還將就。更重要的是,酒要「中聖」。啥叫「中聖」?曹操部下有一位著名的酒鬼徐邈,他把清酒叫聖人、濁酒叫賢人,所以,這「中聖」的酒嘛,肯定是茅台,要不就是五糧液。您要拎著瓶勉強只算得上「中賢」的二鍋頭,還真不好意思請人喝。孟浩然的詩裡多次描寫了喝酒的樂趣,《洗然弟竹亭》曰:「達是酒中趣,琴上偶然音。」《過故人莊》曰:「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裴司士見訪》曰:「誰道山公醉?猶能騎馬回。」嗯,要喝酒,不喝酒的那都是俗人,怎麼都「風流」不起來的。所以阮步兵居喪都要喝,喝到吐血數斗都不罷休,最後成了名士;李詩仙也喝,喝壞了脾氣喝壞了胃,最後喝高了跳到水裡捉月亮,死得超級浪漫,不負「詩仙」的美名。不過千萬別學杜詩聖,這老哥們餓昏頭了,仰慕他的縣令送來好多酒肉,他一頓都給消滅了,結果被撐死,死相那是相當難看啊。
孟浩然的風流,最牛的表現就是敢為朋友兩肋插刀。古人早就說了:「兄弟如手足,妻子似衣服。」當然,古人又說「敝帚自珍」,一個破掃把都能當個寶,衣服就更不用說了。所以,如果有哪個膽大妄為的登徒子朋友敢覬覦我的衣服,休怪蛀書打折他手足,哼。孟浩然是個性情中人,待朋友之好,好得連自己的前途都可以棄之若敝屣。襄州刺史兼山南東道採訪使韓朝宗同志跟孟浩然約好了,準備帶他進京,馬馬虎虎考個公務員就進中直機關。您不知道韓朝宗是誰?唉,真不知道該怎麼批評您是好。打個比方說,這韓朝宗同志就好比是皇家馬德里的首席球探,他比阿Q厲害多了,真真是看上誰就是誰、說什麼就是什麼;所以要是他做保山,向唐明皇推薦了某個人,這哥們兒準能官運亨通一飛衝天一鳴驚人。後來的李白也是想當官想瘋了的主兒,曾向他獻上了一篇文采斐然、聳動天下的《上韓荊州書》,也想托他的關係進中直機關,結果人家韓刺史硬是不鳥他,害得詩仙熱臉貼上了冷屁股,極沒面子。可是這樣一個李詩仙拚命巴結的封疆大吏,孟浩然就敢放他鴿子。話說約好出發的那天,孟浩然正跟一幫朋友喝得酒酣耳熱呢,一酒友提醒他:「孟哥,您好像跟韓大官人有個約會吧?」孟浩然扔給他一個衛生球,罵道:「個板馬,老夫正在喝酒,管他勞什子韓大官人呢!」於是,韓大官人氣咻咻地獨自上路,孟浩然進中直機關當公務員的希望又破滅了。
有一個故事說,孟浩然有一次在王維家耍子,突然間,唐明皇大駕光臨。慌亂之中,孟浩然躲到床底下避駕去了。明皇跟王維拉家常,話題不知道怎麼就扯到孟浩然身上去了,沒想到明皇居然對他的詩名相當仰慕。於是王維趕緊把孟浩然從床底下拽出來參見吾皇,山呼萬歲……過程就不用描述了。明皇說:「孟愛卿,你詩名那麼大,把你的新詩整幾句讓朕欣賞欣賞。」孟浩然捋捋頭上的蜘蛛絲,一下子想不起好的來,就吟了兩句「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明皇聽了,臉上有點不好看,說:「你從來就沒有找朕跑官要官,怎麼能說朕棄你不用呢?」據說就因為這個,孟浩然才幾次考進士不中,真是倒霉透頂。關於這個故事,蛀書得替孟浩然辯誣。一者,孟浩然此詩題為「歲暮歸南山」,地球人都知道進士考試在春季舉行,不至於還沒考(「歲暮」嘛)孟浩然就預知自己考不上吧?二者,孟浩然敢放唐明皇的首席「官探」韓大人的鴿子,怎麼會在明皇面前如此失態呢?不通,不通。所以,這個故事肯定是杜撰的,如此厚誣古人,實在是不厚道。
看完孟浩然先生的境界,大家現在知道「風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了吧?不過實話說,前途只是小兒科,孟浩然還有更牛的驚人之舉。他的老朋友王昌齡先生,幾年前響應西部大開發,千里迢迢地跑到龍標做了一任公安局長。後來回來了,順路經襄陽拜訪孟浩然。老友相見,當然要喝酒。要喝酒,當然得弄點下酒菜。襄陽沒啥好的,就魚好吃,於是就整了一個全魚宴。偏偏孟浩然正患病,醫生告訴他不能吃魚。那時候醫患關係跟現在一樣緊張,孟浩然心想:醫生的話靠得住,老母豬都會上樹,你說你的,老夫該咋吃咋吃。可是他不知道,他夫人背著他給醫生送了個大紅包,所以那次醫生說了大實話。很不幸,老孟沒有聽從這大實話,於是,「疽發於背而卒」。知道了不,這才是「風流」的最高境界?列位看官,如果您能不要小命陪著兄弟喝酒,蛀書可以很負責任地說,沒有人敢說你不「風流」。
疑似美男作家孟浩然的故事告訴我們:「風流」是好事,男女都喜歡。不過,您可千萬別把「風流」的經念歪了,學現在的美男作家,借風流的葫蘆,賣風騷與流氓的毒藥。打個比方說,劉伶先生光著屁股在家裡亂躥那叫「風流」,絕對正版的魏晉「風流」。可是如果您也在家裡邯鄲學步,為了保護知識產權,我不能把您那舉動叫成「風流」。如果您是女的,可以考慮叫「風騷」;如果您是男的,那除了贈送一個「流氓」的稱號外,蛀書實在是想不出來更好的了。
李白《贈孟浩然》 原詩:
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
紅顏棄軒冕,白首臥松雲。
醉月頻中聖,迷花不事君。
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