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2014年06月11日訊】苗德順後來被獄方鑑定成「精神病」,與他拒不認罪的頑強態度,應該有直接關係。這樣,他就被轉押到延慶監獄——一個專門關押老弱病殘犯人的監獄,關在了其中的「精神病區」。
25年的歲月流逝,沒有癒合一道創傷,沒有淡忘一個記憶。
「六四」,仍然牽動著整個國家的神經。發生在1989年的「六四事件」,直接改變了成千上萬人的命運,直到今天,仍有許多人生活在它的陰影之下。
北京第二監獄,曾經是專門關押被判死緩、無期的重刑犯監獄,而它的第12隊,曾經被稱為「暴徒隊」。因為1989年後相當長的一個時期,這裡集中關押了「六四」後被判刑的所謂「暴徒」。
今天,他們中大多數人已經走出監獄,有的已不在人世,「暴徒隊」的稱呼也不復存在。但其中一名犯人,後來轉押到北京延慶監獄的苗德順,至今仍在獄中,「六四」25週年,也是他坐牢的25週年。他被稱為最後的「六四死囚」。據苗德順的獄友、「六四」畫家武文建回憶,「他的罪名好像是助燃縱火,就是往著了火的坦克扔了一隻筐,被抓起來判死刑,緩期兩年執行。」因在獄中不認罪、拒絕「改造」,堅持申訴,苗德順被監獄當局視為「死硬分子」,不時遭獄警毆打折磨,「最多時七、八個獄警用電棍打他,他抱著腦袋一聲不吭。獄友都稱呼他‘苗大俠’。」武文建本人當時年僅17歲,因跳上巴士頂喊了兩句口號,被以「反革命宣傳煽動罪」判監7年,95年獲釋。他指六四後當局報復性濫捕濫判,「打一巴掌(戒嚴解放軍)被判10年、拿個鋼盔被判10多年,苗德順扔個筐助燒坦克,被判死刑緩期一點不奇怪!」據他所知,因六四被判死緩的後來都陸續獲改判、減刑出來,苗是唯一例外。
苗德順後來被獄方鑑定成「精神病」,與他拒不認罪的頑強態度,應該有直接關係。這樣,他就被轉押到延慶監獄——一個專門關押老弱病殘犯人的監獄,關在了其中的「精神病區」。
即使在精神病區,苗德順也一直被關押在其中的「重病區」。據一名與苗德順同監的老犯人講,在延監精神病區,獄方給他吃很多精神藥物,導致他長年累月臥床,因此肚子變得很大。即使如此,他也沒有妥協,沒有認罪。他在犯人中被尊稱為「苗大俠」,甚至精神病獄醫到他的監室裡,別的犯人都起來,而獄醫對他說,苗大俠你躺著吧,不用起來。
他坐牢的20多年,是他的姐姐一直去探望他,給他寄錢。他經常自己默默哼唱《小草》這首歌曲,「沒有花香,沒有樹高,我是一棵無人知道的小草……」
在一次監獄舉行的晚會上,犯人們表演節目。晚會中間,主持晚會的犯人宣布,「苗大俠」要即興表演個節目。苗德順走到犯人前面,他腰桿筆直,臉形方正,表情中透出一種堅毅。他說了一個叫做《不生氣》的單口段子,大意是說,面對各種不平之事,別人生氣,自己要不生氣。這大概是他在嚴酷環境中的自我心理調適,說明他的精神依然沒有被摧垮。
「沒有花香,沒有樹高,我是一棵無人知道的小草……」
當代史上,歷次政治運動中,有完整清晰的命運轉折邏輯的人,大多是有名望、有相對「高級」的社會身份的人,更多底層受害者,是無人知道、不被提及的。他們因某種罪名,進就進去了,出就出來了,沒有解釋、沒有平反、沒有補償、沒有追責,無處求告,無力申訴,更無從解脫。
2010年,作家徐星偶然發現一些文革時期的「犯人登記表」。「犯人信息」都是「文革」期間的「現行反革命」,涉案者大部分是農民,被下放到浙江衢州十里豐農場勞動改造。徐星大受震動,親赴浙江尋訪這些「文革人犯」,為他們做了一部《罪行摘要》記錄片,留下他們的形象和故事,為文革保存了一份民間檔案。他們的罪名五花八門,如「拿氣槍污衊毛主席寶像」、「協助反革命首犯投遞匿名信」、「對現實社會不滿」、「參加反革命集團」之類。最極端的是,有些「現行反革命」,文革已經過去多年,還被遺忘在監獄裡。
知識份子們平反了,出書了,領導幹部們平反了,恢復名譽了,經過多年的反覆言說,人們瞭解了他們的苦難,但是有著類似遭遇的底層受害者,正在被遺忘。這些人的生活,基本上都被徹底摧毀了。他們出獄後,也鮮少向人提及自己的遭遇,選擇了默不作聲地帶著這些隱秘往事入土。這是來自最底層的荒誕與苦難。民間原有俗語:「站著是棵草,死了有人找」,而更多被政治運動的黑洞吞噬的普通人們,生生死死都無人知曉,無人尋找。
按照中國法律的規定,部分被判決死緩的犯人會在2年後改判成無期徒刑,被改判後的三五年間還可以被改成有期徒刑,通常刑期不會超過20年。而現年51歲的苗德順服刑時間已達25年,未來尚有數年刑期,早已遠遠超過大陸法律規定的最高期限,成為地地道道「最後一個仍在押的六四死囚」。
在那些被「六四」改變了人生命運的千千萬萬的人們中,有人已經選擇了「寬恕」,有人選擇了「遺忘」,只有這些被地獄的烈火炙烤過的小草,即使成了灰燼和余煙,仍然悲哀地不屈地縈繞在歷史的隧道中。
讓我們記住苗德順,這棵無人知道的小草,這個堅貞不屈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