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2013年11月02日訊】唉!所有曾經為新快報和陳永洲爭取權利的人,應該都不會想要看到這一幕。
啪!長沙警方反手一記耳光,打得中國自由派知識份子和媒體人眼前直冒金星。
前天早晨6時許,央視播出長達9分鐘的《新快報記者陳永洲受人指使收人錢財發表失實報導》。鏡頭中,是剃成光頭、身穿囚衣的陳永洲親口承認自己在向香港證監會、香港聯交所和中國證監會實名舉報中聯重科後收受了50萬元,而那些連續發表在新快報上的負面報導非但「絕對不是客觀」,甚至都不是他自己所寫,「原稿是他們提供給我弄來之後,我弄好了交給他們,他們拿去發表」。
按照央視解說詞所述:「經初步調查後,長沙警方於9月16號正式立案偵查,在掌握大量證據的基礎上,10月18號在廣州警方的協助下,長沙警方在廣州將陳永洲抓獲,警方初步查明……自2012年9月29號至2013年8月8號,陳永洲受人指示,根據他人提供的現成材料,在未經核實、也未對中聯重科進行調查採訪的情況下,按照自己的分析和主觀臆斷編造中聯重科存在國有資產流失、畸形營銷、銷售和財務造假等問題。在新快報連續發表署名文章十餘篇,被網際網路大量轉載,造成了嚴重的社會影響。」
其中,那篇關於中聯重科廣告費的負面報導被陳永洲本人苦笑著承認「完全沒有過目」,也因而「格外擔心」,因為其中「有硬傷」:「5.13億元在公告原文裡面應該是5.13億元的廣告及業務招待費,他把它砍了一半,變成了5.13億元的廣告費,看了標題之後我就知道他斷章取義了……這個是完全超出我預期的事情,搞了一個這麼大的事情出來,就是你之前發那些稿子,中聯(重科)不理你也好,或者罵你兩句也好,這些都是預期之內的,就是也無所謂,但是突然它停牌了,那這件事情就搞大了,我生怕捅什麼婁子。」
接下來,就由中聯重科董事會秘書申柯出面講述這個婁子:「5月27號這個報導出來以後,根據上市公司上市準則以及深交所的要求,公司進行了停牌,5月29號公司發布了澄清公告,這一天我們的股價下跌減去同行的平均下跌幅度以後,我們A股和H股的市值比同行多損失了接近14億人民幣。」
根據央視所言:「雖然中國證監會及時向陳永洲做出書面答覆,稱經核查未發現中聯重科華中銷售區銷售財務造假,未發現中聯重科澄清公告與年報數據矛盾情況,但中間人認為負面影響已經客觀形成,達到了預期目的,先後多次給陳永洲數十萬元人民幣和數千元港幣作為酬勞。陳永洲在不到一年時間內先後發表的十餘篇中聯重科負面報導中,只有一篇半是自己在他人安排下採訪完成的,其餘都是由他人提供現成文稿,自己只在此基礎上進行修改加工,有的甚至看都沒看就在新快報上發……此外,陳永洲根據他人授意撰寫了三條關於中聯重科的負面評論,經他人審核後發表在為此專門新註冊的一個微博賬號上,被大量地轉發。」
鏡頭中,一臉嚴肅的陳永洲低著頭開始懺悔:「我願意認罪,也願意悔罪,對在事件中造成損傷的,比如說中聯重科,它是一個主體,比如說整個新聞行業的這種公信力,比如說我的家人,他們所受到的創傷,我願意真誠地道歉,對於中聯的股民來說,如果我的稿件造成了他們股價的市值的波動,我也願意道歉……我內心是比較掙扎,因為一邊是利益,一邊是我職業的操守,所以我只能是說要兩者兼得是基本上不可能的,我對此表示非常後悔……當然我也希望整個新聞行業能夠以此為戒,對於我個人來說,如果我還有機會重新從事新聞工作的話,那麼一定會遵守新聞的基本操守,公正、真實、客觀、全面去報導新聞,不受利益誘惑。」
雖然是週末,雖然是早間節目,但這段央視報導仿似一顆重磅炸彈,將中國媒體人從夢中徹底驚醒。那些陳永洲的聲援者當初有多麼慷慨激昂,現在就有多麼情何以堪,當初有多麼大義凜然,現在就有多麼自取其辱——親口供述的陳永洲,就像是翻版的薛蠻子,讓他的戰友們目瞪口呆地陷入了所託非人的尷尬境地。
本來,他們還以為已經找到了對手的漏洞,勝利在望。前一天,根據陳永洲之妻回憶中的辦案警察所駕奔馳商務車車牌號碼「湘KX885」,有人肉搜索者貼出年審材料截圖,確認此車正如人們懷疑的那樣由原告中聯重科所有。於是,抗議者重新聚攏起來,要求長沙警方作出解釋,這其中,更出現了一支令人頗有些意外的援軍——@人民日報社遼寧分社。
以「求闢謠」的方式,這個經過認證的媒體官方賬號週六晚間留言要求長沙警方回應:「此傳言甚廣,嚴重影響了黨和政府、公安部門的公信力,責任公民和黨員都不可袖手旁觀……快速回應媒體輿論、社會公眾關切,是湖南警方的當務之急。當然,如屬實,有黨紀公安部紀律!」
雖然@人民日報社遼寧分社聲明瞭「分社微博不代表人民日報」,但這樣一段來自最高喉舌內部的逼問,還是令陳永洲聲援者士氣大漲。多有微博意見領袖和市場化媒體賬號全力轉發,要求長沙警方「回應黨中央機關報的質疑」。
然而,事實證明,@長沙警事惜字如金絕不是退避三舍,而是時候未到。@人民日報社遼寧分社刪帖之後沒過幾個小時,就是陳永洲的央視出鏡時間了。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當那些輿論戰對手傾巢出動之後,來自毛澤東家鄉的警察們完成了一場經典的圍剿。
不是沒人提醒過深入敵後的風險。早在陳永洲被抓消息傳出當晚,爆料者@藍鯨財經記者聯盟就已援引「深喉」消息,聲稱「陳永洲在裡面已經全部招供,長沙警方掌握了他收黑錢的證據」,但是,在新快報石破天驚的《請放人》頭版戰書號召下,聲援者緊盯損害商業信譽罪入罪標準和記者職務行為這兩個主攻方向,幾乎完全忽略了這個後防大患。
所以,@霧滿攔江復盤之時,已經認定「這其實是一次對公知輿論的誘殲戰」:「初,陳永洲被捉,大家都猜測涉嫌收黑錢,可長沙警方答覆公眾,故意不提這茬,只說陳的文章數據有誤。公知陣營頓時嘩然,紛紛躍馬挺槍,殺上前來,卻不料突然一聲鑼響,只見一彪人馬,皆黑色大褲衩,從後面掩殺而來,原來是央視的伏兵……」
浸淫媒體界十數年,並且也曾親身舉報官員,冒安林現在可以慶幸自己當初沒有全情背書陳永洲了。早在上週二,他就在微博中表現出與諸多同行有異的謹慎態度:「新快報半年內報導同一家企業十篇負面調查,正常。但採寫記者親自攜帶材料跑到證監會和港交所舉報,回頭再寫報導,是違反職業紀律的,換哪個企業也沒法承受……輿論和媒體全面為記者信任背書,是危險的……我擔憂,如果陳永洲涉及經濟問題,警方偵查也有合理藉口,那整個媒體將公信崩潰。這個因打壓而憤怒的行業,正義淪為笑柄,被民眾拋棄。」
居然,竟然,果然,一語成讖。
首先,是痛恨公知媒體「黨同伐異」的人們喜大普奔。
兩司馬老當益壯。央視節目首播一個多小時後,@司馬南即發布五大追問:「那些義憤填膺聲援陳永洲的大V怎麼看?為陳永洲提供信息的是哪些人?現在新快報社論改不改口呢?新快報改不改口都會丟臉,丟的是誰的臉呢?新快報要不要再發表一篇新社論,照例通欄大標題‘我認錯’?」;@司馬平邦則直指「社長總編必然是同案犯」:「陳永洲十幾篇失實報導不但能在新快報刊出,而且在受害企業申訴後仍不罷手,在大批股民受損後仍不罷手,你敢說報社領導人與此無干?中國股民天天罵股市黑手,現在黑手就在眼前,你們的血性哪兒去了?那些曾跟著喊‘請放人’的庸眾們,我就不相信一個股民也沒有,如此麻木,賠死活該!」
少壯派代表周小平也已拍馬殺到。一早發表博客,怒批「有那麼一部分新聞媒體人在利益的刺激下變得越來越偏執、殘忍、冷漠和凶悍」,並反將新快報和網上一些公知大V要求警方「請放人」「再請放人」的行為定義為砸爛公檢法的「文革手段」:「媒體不顧自己員工涉嫌犯罪的事實隔空高喊放人,而這位犯罪嫌疑人卻主動交代犯罪事實隔空呼籲媒體反思。可以說陳永洲的態度著實給了那些替他‘喊冤’或者叫囂‘放人’的人一個大嘴巴,但願他的這一嘴巴能抽醒一些人罷。」
大眾網總編輯朱德泉是因為另一起記者被抓風波而親身感受了你死我活的輿論鬥爭,他發布微博總結:「從陳寶成事件起我發現,記者、律師,法學專家各成圈子,且三圈相扣,互有交集,內幕不少……律師界、法學界、新聞界‘幫會化’現象暴露愈發清晰。律師團,後援團,行為藝術團團團亂轉;同窗系,同事系,南北左右系系系入戲;法律黨,帶路黨,朋黨結社黨同伐異!」
這不,已有@媣稥開列追責清單:「陳收錢發文侵害商譽當入刑,主編應為共同犯罪,@新快報私用輿論公權干擾司法當取締,@南都深度@新京報等媒體妄加評論誤導輿論當整頓,@廣東政法不講原則隨意表態當懲戒,@袁裕來律師@丁來峰等人藉機煽動拋售股票當立案偵查,其他大V和盲目跟風人員當反思。」
作為新華社記者,以「自干五總書記」之名行走江湖的@點子正從來就恥於與公知媒體同行為伍。早在新快報刊出《請放人》頭版當天上午,他就說過「兩根窮骨頭還是賤骨頭尚需時間」,如今,更可在「賤骨頭」後面再罵上一句「裝逼犯」,斷言「請放人事件已成境內外勢力對中國網際網路輿論陣地爭奪戰」,呼籲「支持徹查,揪出團夥」。
@點子正總算沒有打自己同事一記耳光。然而,自有@吳法天點名要求新華社和人民日報導歉,因為這兩家中央喉舌在事發之初曾分別以電稿和微博發布了傾向於陳永洲一方的文字。
在此前發表的《新快報陳永洲案之我見》中,@吳法天曾以律師身份帶頭反駁陳永洲聲援者對「跨省刑拘」和「先抓後審」的質疑,現在,自然可以放聲嘲諷「一骨頭等於25萬」:「9月30日,新快報的劉虎記者已經因為造謠被批准逮捕了,現在又出來一個收黑錢寫不實報導的陳永洲,難道這兩位記者就是你們自詡的‘窮骨頭’嗎?知道網友怎麼評論嗎——中國大謠公知都有兩根骨頭:一根見利忘義‘賊骨頭’,一根崇洋媚外的‘賤骨頭’」;「一個入職才三年的年輕記者是如何在未採訪的情況下連發十幾篇大稿件的?事後又是誰讓報社給他站臺背書的?陳永洲只是一顆小棋子,他供出的幕後主謀中有沒有報社的領導?報社承諾若發現新證據向警方脫帽致敬、賠償到關門的話還算數麼?」;「每一步都是冷靜的決策,絕對不是衝動的產物。若你認為那是某些人的衝動,就太小看這件事情了。一個記者掀不起這麼大浪,他們的每一步都是精心策劃的。這個案子值得深挖!」
再加上@一清博媒、@平民王小石、@郭松民、@蔡小心、@劉仰、@大眾老虎等一眾左派人物,這一場對自由派媒體和知識份子的圍攻堪稱創下近期氣勢之最,那個反諷新快報昔日戰書的「我傻逼」、「萬萬沒想到,節操不見了!」的模仿頭版,在微博論壇上匯聚成滿堂譏笑聲。
於是,被@董路追著嘲笑「精神分裂」——「你見天在電視上說著自己不願意說的話,然後在微博上又不敢說出自己想說的話」——的@張泉靈,只能忍氣吞聲。作為陳永洲聲援者中最著名的媒體精英,這位央視主播和搜狐前任總編輯劉春都是在微博中為這場劇情顛覆而男默女淚,一聲嘆息。
願意反省的還有@王星WX,他既是勸告同行也是自勉:「如果記者這個職業的收入你不滿意,不平衡,就轉行吧。不要收錢,哪怕是為了自己,為了能安穩睡覺,為了你的家人」;@喻塵則言:「長沙警方是否有問題,問題多大,都要自省新聞這個行業有無問題,問題多大。在抓記者之前,這個行業已經爛透了,與中國的大社團、官僚體制所爛程度別無二樣」;@高昱同樣痛心疾首:「雖然有所預料,可看到年青的陳永洲一臉平靜地供述自己收幾十萬,不做採訪發別人的給的炮彈,心裏還是很疼,為這個行業。罵貪官罵強權都沒問題,可我們這個行業也爛了。北青法晚新快被抓的同行難道是個案嗎,我們不能再自欺欺人了,這個行業同樣有很多底線被突破。」
因為感覺自己「又被雞賊騙了」,@網際網路信徒王冠雄已然宣布就此告別村上春樹的「雞蛋石頭論」:「上微博以來,我一直為弱者吶喊。但隨著藥家鑫、唐慧、夏俊峰案一個個狗血反轉,我痛苦發現:有一幫恃弱凌強的貨在利用人們的善心牟利!以後,不管堅硬高牆還是脆弱雞蛋,我永遠站在事實這邊!」
由於在央視當天所播出的畫面中,出現了陳永洲親筆簽署供認筆錄的場景,多有探究者特意截屏,試圖找出更多信息。繼@貓財經率先宣布辨認出「朱宗文,王中」這兩個名字後,財新網午時發布跟進採訪結果:「在央視畫面中,短暫出現了陳永洲簽署的筆錄,其中提到了新快報經濟部負責人王中。此外,畫面筆錄中還出現了一個名叫‘朱宗文’的人。網路搜索顯示,一名叫做朱宗文的記者,曾先後供職於21世紀經濟報導和每日經濟新聞。截至發稿,新快報經濟部負責人王中手機仍處於關機狀態。財新記者也未能聯繫上朱宗文。」
除了這兩個名字外,驚鴻一瞥的筆錄中,還可看出以下文字:「我聽王中說……報社……成了協議,三一重工在我們新快報……又追加了四十萬,協議達成以後……」
「信息量超大,不解釋」——@紅嘴烏鴉如是說。對中國新聞從業者來說,確實是不用再細細解釋了,越解釋,越不堪,中國媒體底褲下的那點醃星齷齪就快要全部曝光了。
「紅包」、「車馬費」之類的灰色收入,早就是中國記者間的行規,主動退還者甚至會被排擠,而保護費、封口費則比宣傳費、開口費更加金額巨大,且多有媒體高管攜手下屬共同以此謀利之現象。尤其是在以報導公司產業新聞為主的財經專業媒體內部,近在眼前的金錢資本循循善誘,幾乎很難有嚴格意義上的潔身自好者。
而被陳永洲供認出的上司王中,至少已經難逃「白紙黑字說瞎話」。因為就在今年7月13日,這位新快報經濟部負責人曾在自家版面上發表《人生有大義,做人須坦蕩》,文中所描述的可是另一個陳永洲:「我能看到的是,陳永洲親赴湖南、江西等地,將現場使用中的一輛輛中聯重科設備上的泥土刮開,對應舉報材料上的編碼,拍下照片。我能看到的是,陳永洲徹夜核對所有舉報材料的數據,反覆斟酌用詞,幾易其稿。我收到郵件的時間通常是凌晨三、四點……」
於是,@紅嘴烏鴉要為陳永洲一嘆:「微博上看到有同行講這樣一句話:拿人錢做正面(報導)是不要臉,拿人錢做負面是不要命。這話不錯。本應為社會公器的媒體和媒體人,如果成為利益攸關方操縱的工具,‘黑吃黑’是基本邏輯和必然結果。而沒有抗風險能力的記者,在幾方博弈中可能成為最大輸家……不難看出,在三一重工和和中聯重科兩上市公司的惡鬥中,陳永洲只是枚棋子。從陳的交待內容看,此事還還牽連眾多,很可能還涉及報社管理層——任何媒體人都會清楚,如果沒有報社高層的支持,陳不可能在半年內針對一個企業發表十餘篇批評文章。」
在這位南方週末記者眼中,「這一悲劇絕非僅僅是陳永洲的個人悲劇,更是我們這一代媒體人的悲劇」:「在當前報業不景氣的環境下,50萬元大概是一個普通記者5年收入的總和……如果說十年前,記者尤其紙媒記者還是一個收入頗高的行業的話。那麼今天,這種所謂的‘高收入’至少已經是大大縮水了——如果不是淪為中低收入的話。當然,作為記者,只要勤奮工作、認真寫稿,保證正常生活是不成問題的。但是,對於一些慾望日漸膨脹的記者而言,僅靠報社的正常收入顯然是越來越不夠了……新聞發布會上收紅包,離‘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式的負面報導究竟有多遠?一個記者如果可以靠表揚和宣傳拿不該拿的錢的話,是不是也意味著他可以靠批評和監督拿不該拿的錢?這個問題同樣也適合於單位。媒體如果可以登一些不明不白的‘軟文’收錢,是不是也會登一些不清不楚的批評報導獲利?」
「說這些話,並不是想表白自己有多麼乾淨」——@紅嘴烏鴉算是誠實,他將心比心勸告同行「不該拿的錢不要拿」,更多的是因為「江湖險惡」,萬一出事「誰都救不了你」。
與此同時,仇子明的登場更加轟動。這位經濟觀察報記者3年前因為報導上市公司凱恩股份關聯交易而被跨省通緝,而後,在當時掀起的一場同行聲援浪潮中,收穫遂昌警方的登門道歉。3年之後,眼見後來者沒能複製光榮,他非但沒有出言寬慰,還反戈一擊。
從標題開始,這篇《新快報用204根軟骨頭讓媒體的節操和尊嚴都餵了狗》,就完全體現了仇子明在微博上的毒舌風格:「用華麗麗的矯情文字把自己推向了風口浪尖,聲稱自己有兩三塊硬骨頭。賣萌麼?扮豬吃老虎麼?成功了!迅速引起了輿論喧嘩,同情的、讚美的,聲音一邊倒,在這片眾聲喧嘩中,魑魅魍魎你方唱罷我登臺,好不熱鬧。似乎強姦都是錯的、政府都是錯的,只有媒體和記者才是英雄,只有藉著這件事罵罵警方的才是英雄。謬!人一共有206塊骨頭,做一個鐵漢,你必須206塊骨頭都是硬的,只有2塊是硬的,有什麼用?你的另外204塊骨頭都硬不起來,就像60歲的薛某,除了雞巴能硬,其他骨頭都是軟的,那不叫男人。」
的確,在「聲音一邊倒」之時,@仇子明只說了一句「中聯重科的新聞稿件不值得寫18篇」。於是,他如今大可自豪解讀微言大義:「該報記者為什麼要一連18篇稿件連續盯著一家上市公司不放?何況該報是區域性的,並非全國性的,為什麼一家廣東的報紙要死磕一家湖南的上市公司?再怎麼罪大惡極的公司,5篇稿子也可以寫清楚了……在‘18相送’的過程中,記者有沒有實地調查、實地取證,該報在記者出差經費上的投入又是多少?我不相信一家地域媒體會允許記者長期、多次遠程出差。」
按照@仇子明的說法,他之所以要寫這篇文章是「為了整個新聞界而扼腕痛惜」:「新快報用他們的204根軟骨頭讓全國媒體人蒙羞,讓不明真相而喧嘩的輿論蒙羞,讓真正在做新聞的人蒙羞。下次再遇見警方抓捕記者,輿論還會喧嘩嗎?大家都會說:‘抓得好!’‘記者又收錢了吧!’‘別急,看看警方怎麼說先!’……新快報開了一個惡劣的頭,用他們204塊軟骨頭讓媒體的節操和尊嚴都餵了狗。」
當然,仇子明的口若懸河,也並非無人吐槽。事實上,他的記者操守在業內同樣廣受爭議,同行們此前之所以頻頻將他樹為對抗警方的榜樣,更多的只是為了替營救陳永洲而自我打氣。
真可謂一地雞毛。
此際,羅昌平通過網易真話頻道首發《「陳永洲事件」的食物鏈》,以其穿透力而廣獲傳播:「其實,這個事件反映的是一條弱肉強食的食物鏈,遵循著與現代文明格格不入的叢林原則。目前來看,當事各方包括中聯重科及其競爭者、新快報及其記者陳永洲(不排除進一步蔓延的可能)、長沙警方、央視等,還有一些高層權力資源。」
將事情簡化為四步,這位財經雜誌副主編概括道:「第一步:中聯重科與競爭者在過去展開了超越市場規制的危險競爭,因政治資源略遜於中科重科,競爭者因此背井離鄉。如此商商競惡的環境中,搬遷的競爭對手顯然是弱者,也為它的日後反擊提供了前提;第二步:弱者引入媒體,試圖通過廣告投入定向監督中聯重科。自2012年9月29日至2013年8月8日,新快報18次報導中聯重科,其中14次署名陳永洲。在某種程度上或某個時間段裡,中聯重科成了弱者,從其登門溝通被拒可以看出報館的傲慢……第三步,就像之前的交惡一樣,在回擊媒體的過程中,中聯重科再次引入警方,立即轉成強者。在警方的強制權面前,報館的監督權不值一提。報紙頭版兩次‘請放人’的抗議,在於管理層借勢擴大影響,有人想防止自己被抓。我對此表示反對,是認為不帶情緒的律師函件要優於這種版面抗議。事實上,這樣的版面語言與之前18篇報導的風格一脈相承,這絕非一個記者所能決定。第四步,如果說長沙警方成了中聯重科的家丁,那麼,央視就是長沙警方的美容師。沒有律師的抗辯,未經法院的判決,任何嫌疑人都是無罪的,但央視在警方偵查階段披露如此大量細節,遠非觸及新聞倫理,而是公權力違背最基本的‘無罪推定’原則。只有法院才是判官,但在本案中,媒體、警權都在進行多場裁決。」
對應這四個環節,派生出不同的四個問題:「記者有沒有收錢?報導屬不屬實?警方是不是被收買?執法程序是不是符合正義?」羅昌平自問自答:「誰的議程設定能力強,哪個問題就會被突出。呈現於大家眼前的爭論,也正是因為這種不同的議程設置而出現錯位。更為核心的問題在於,當事各方對權力的過度依附,以及對市場規制與法治程序的雙重破壞,導致這件事情成了一個死結。比如,中聯重科與競爭對手的惡鬥沒有在市場規制下進行,即使出現了糾紛,也沒有付諸司法程序;對於央視的倫理譴責,不妨也將新快報一併列入,兩者不同之處在於前者受制於權力,後者受制於金錢,或為權錢的交叉作用;同樣,中聯重科對於媒體行為的約束,也沒有通過民事訴訟進行,而是以警察權與監督權雙管齊下。」
於是,這篇《「陳永洲事件」的食物鏈》旨在釐清大惡與小惡:「權力越大責任越大,濫權越大傷害越大。如果一定要以次優輕重進行排序,媒體對於一個企業或者一個個體的監督畢竟是定向傷害,而警權跨省刑拘記者以及媒體審判,則是全局傷害。正如南方日報原社長範以錦的觀點:‘果真有敲詐勒索等行為應該追究。但執法的目的性、合法性和‘先抓後審、審出問題’的程序問題必須質疑,並對由此造成的記者‘人人自危’的局面深表憂慮。’一個無所不往的警察系統,兩個瑕疵不斷的上市公司,幾家難被尊重的新聞機構,以及隱身其後的高層權力對賭等,構成了這宗企、警、媒公共事件的關鍵要素。顯然,兩家公司的商業互鬥不可能發展到今天這種地步,公權力在這裡面介入太深——至少調動省城警力與央媒資源,非一般人士可為——深得幾乎讓外人看不清楚。市場精神與法治精神被蹂躪,被遺棄。以鬥惡扭曲市場,以結果扭曲程序;用道德取代法律,用警權取代司法,這是陳永洲事件表現出的多層複雜結構。」
沿用羅昌平的「食物鏈」說法,鈦媒體網站發表《別嘲笑,這就是扭曲的中國媒體利益場》。作者馬喬質問:「陳永洲就是最典型的悲劇。自以為掌握了高高在上俯視一切的鉛字人,最終都不過是交易中的一顆棋子……陳永洲用金錢交易為自己掙了錢,央視用政治交易為電視臺掙了國家補貼和央視領導的政治資本,確實,誰告訴我有何本質區別?陳永洲的錢或許來自中聯重科的競爭對手,誰又能保證中聯重科的錢沒有流向另一場交易?」
正如這兩篇文章所言,儘管已經被嘲笑成「賤骨頭」、「黑骨頭」,但微博微信上仍然有大把「硬骨頭」,在被央視一記悶棍打得暈頭轉向後不久,就努力甦醒過來,站穩了防守反擊的位置。
姑且放下「入罪標準」和「職務行為」這兩個曾經的主攻方向,他們死守「程序正義」,強調在法庭審判之前以如此形式播映陳永洲的供認,實乃「未審先判」、「自證其罪」,CCTV成了「央視法院」。
笑蜀的四點看法得到廣泛傳閱:「沒有律師抗辮,未經法庭確認,任何嫌疑人都是無罪的,任何供述、任何偵查結果都是可疑的,都不能作為確定事實來報導。把偵查機關單方面的說法包括嫌疑人的供述作為確定的事實報導,是對嫌疑人新的構陷、新的迫害,更是典型的輿論審判,干預司法。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這樣還在偵查階段就披露大量細節和偵查機關單方面說辭,無視後續司法和嫌疑人權利一邊倒為偵查機關背書、為其當打手的公開報導,不僅涉嫌違法,法學界尤其律師界應予重點關注;而且嚴重違背新聞倫理,非常無恥,新聞界當群起聲討」;「陳永洲囹圄中的表現未可厚非……沒必要因陳永洲的供認及悔罪而沮喪,法庭宣判前都不是事實,他都屬於無罪,他的法定權利都必須得到全力維護,我們仍應繼續為他聲援」;「如今天一位學者所說,借個案的所謂事實拼接鉗制輿論有理的假地圖,以恫嚇公眾,狙擊與論監督,已成有司套路。這是必須警惕的。我並不認為陳永洲一定乾淨,但第一是否乾淨只能依據法庭認定,第二就算他不乾淨,也並不能為有司違法尤其為央視輿論審判免罪,有司違法尤其央視輿論審判仍是最大之惡及對公民權利之最大威脅。污點證人不能證明迫害有理,仍然是徒勞,輿論界必須在這點上展開反擊,不能後退半步。」
斯偉江本就是最早向新快報提供法律援助的律師,趕在微博賬號被再一次註銷前,他也火速發表觀點:「陳口供不排除存在被刑訊可能,未經法庭認定之前,未必屬實,趙作海佘祥林都承認殺人;即便陳收錢,只要報導基本屬實不構成損壞商業信譽罪,只能涉嫌商業受賄,長沙警方對此案無管轄權;本案長沙警方程序違法仍需深究;央視播放時應有其辯護人觀點以平衡。」
作為教育部前發言人,@王旭明鄭重建議:「無論警方抓了什麼人,所謂網路大V也好,媒體記者被拘也罷,在法院沒有最終斷案宣判前,都屬嫌疑人,不應對嫌疑人採訪、尤其是鏡頭曝光。我國現行公檢法體制各司其職,最終斷定是否違法由法院確定,作為第三方的媒體應該在依法治國方面做表率。」
再加上石扉客的「應反思畸形警媒關係」、朱智勇的「央視定罪前介入有違法治精神」、李方平的「未經審判公布供述錄像違反刑法」……他們不僅沒有理屈詞窮,反倒迎難直上。
那輛奔馳商務車自然不能忘記,此外,太子奶創始人李途純對湖南警方恐嚇威逼的控訴被反覆宣講,陳永洲的光頭被拿來與薄熙來的出庭待遇相對比,至於央視那幢辦公樓,則被剛剛獲釋的漫畫家@變態辣椒描繪成絞刑架,諷刺五花大綁之人所犯為「大褲衩罪」。
千言萬語,總之,這些「硬骨頭」堅稱自己當初對新快報和陳永洲的聲援並沒有錯,因為「並不是為他個人背書,而是在為程序正義背書」。用@仝宗錦的話來說就是:「一個記者因為文章被警察坐著利益方的奔馳車跨省了,在未給出相應罪名證據前輿論當然有權呼籲放人,此後事態變化並不能證明當初此呼籲的錯誤,更無法推出輿論信譽問題。每個人都只能根據不完全信息做出判斷和行動。何況該罪名核心問題是文章是否屬實,警方理應先回應文章問題,然後再討論相應動機問題。」
因為擔心「反省」會成為官方借勢打擊的工具,@宋志標、@孫旭陽、@超級低俗tufu等更是公開對「理中客」嗤之以鼻,@作家-天祐以恨鐵不成鋼的心情賭咒發誓:「即使新快報真有問題,作為同類,誰落井下石都是給自己挖坑,他們的今天就是你們的明天。」
由@左志堅發布的一段無法確認出處的評論寫道:「我以為那些已準備低下頭作自我反省狀的同行們,不要太慇勤自虐。你所在行業的道德水準,未必就低於了這個國家的平均水準……一個壞記者,乃至一個壞報社,毀不了一個行業,如果我們有良好的法制,和調到合法模式的警察。但是如果暴力機器‘合法機構’常常都被調到‘非法模式’,它一定會毀掉所有人的生活,最後毀掉一個國家。」
只不過,在@彭遠文看來,這些骨頭硬嘴巴也硬的朋友們,未免是陷入精英主義而不自知:「現在只強調辦案程序,不強調媒體淪落,當普通人是傻子嗎?」
作為反公知先鋒,@陳果_George更加不客氣:「真正捍衛新聞自由理想的媒體工作者,在陳記者招供後,不應該再去扯啥‘程序合法’,而應該立即與新聞造假劃清關係,因為新聞工作者的尊嚴不是由自由而是由誠信來保障,越扯程序合法,離新聞自由越遠。至於程序合法性,對他們來說又是一個坑,當公安證明所有程序都合法後,我不知道他們怎麼再找台階下。」
的確,一個名叫「韓東言」的微博賬號,已經代替警方近乎全盤否定了對「程序不正義」的指控。至於@何兵昨天指著視頻截圖中陳永洲脖頸處指控那裡有一道刑訊逼供的傷痕,則是又給公知們帶來了「豬一樣的隊友」的稱號。
「幾乎所有的當事者,都被博弈的另一方證實:看,你一屁股的屎!「——@孫春龍話糙理不糙。這位曾經擔任過暸望東方週刊總編助理的媒體老兵,發布《看,你一屁股的屎》:「這場博弈在公眾輿論場的勝負,正在以屎的多少成為分水嶺……遺憾的是,至今,幾乎所有的當事方,都沒有對自己屁股上的屎作出任何回應,而是在不遺餘力地用放大鏡窺探著對方的屁眼。無疑,這是一個無恥者無畏的時代。這更是一個比誰的底線更低的年代。扒出董事長岳父的高管背景,和以損害商業信譽罪拘捕陳永洲,同樣應受到鄙視。陳永洲的‘招供’,也讓這個行業的爛瘡昭然若揭。但這個以良知和理想標榜的行業的從業者,對職業底線的洞穿,不僅僅是這個行業的潰爛,而是整個國家的沉淪已開始變本加利。這種沉淪還表現在權力的日趨肆無忌憚,這種肆無忌憚,是因為在這個如同糞缸的社會裏,每一個個體的屁股上,多多少少都沾上了屎,所有想和強權對抗的人,都或將成為砧魚。中國官場的溫順和屈服,就是最好的佐證。而這種畸形的權力控制,正在蔓延到更為廣闊的領域,艾未未被查偷稅漏稅、薛蠻子嫖娼被抓、邊民被查虛假註冊,甚至連薄督,位高權重,依然難逃窠臼。這正是讓我們感到恐懼和可怕之處。我們力挺陳永洲,不是為他開脫,只是希望我們自己能免於恐懼。」
@何三畏也有類似總結:「這是一場社會危機。標誌著權力墮落和社會潰敗。新聞涉嫌商業受賄。警方開公司的車跨省,涉嫌跟它所抓對象同樣的罪名。企業非法競爭,兩敗俱傷後仍然使陰招而不找法院。最後是京城‘權威媒體’協同警方行使法院權力,把看守所當法庭審判記者,並當庭宣判原報導失實。誰都不自省。守住自己的惡就是本分。」
比誰更爛、集體潰敗。不管是願意反省,還是仍舊保持戰鬥姿勢,這些因為聲援新快報而陷入沼澤的媒體人和網路意見領袖,多少都承認,在一個大醬缸裡,沒有幾個人的屁股是乾淨的。
用搜狐今日專題的話來說,這就是「滿盤皆輸」——說起來,今天的門戶網站上倒是有了一些聲音。週末兩天裡,本來只有央視的那段視頻以及新華社、央廣的同題報導,可以被推薦在首頁,此外就是中國記協前天下午發布的「嚴厲譴責」,再加上新快報自家刊登在昨日封面左下方的那一小塊致歉聲明:「經警方初步查明,本報記者陳永洲受人指使收人錢財發表大量失實報導,嚴重違反了《中國新聞工作者職業道德準則》和新聞真實性原則,報社對稿件的審核把關不嚴。事發後報紙採取的不當做法,嚴重損害了媒體的公信力,教訓深刻。我們將以此為戒,對存在問題進行認真整改,進一步加強採編人員和出版流程管理,嚴格要求採編人員在工作中尊重事實,遵守法律,遵循新聞工作者的職業道德和行為規範。」
有別於網際網路上對中國社會整體的連根批判,作為全中國媒體的「老大哥」,人民日報著力將討論方向控制在了媒體倫理職責的領域內。
先是昨日短評《守住記者的職業底線》:「當許多記者懷著理想和道義,追問事實與真相的同時,也有一些害群之馬,打著輿論監督的旗號,吃拿卡要、敲詐勒索,把本是服務大眾的媒體,當成謀取個人、小團體利益的私器。這種行為,讓公眾厭惡,令同行不齒,也使新聞媒體的公信力受到損害。堅決反對新聞敲詐,是維護法紀的需要,也是行業整風的需要」。
及至今晨發表人民時評《有職業操守才有媒體公信》時,更是拳拳之心溢於言表:「接連幾日,圍繞著新快報和這家報紙記者陳永洲的風波,引發社會的廣泛關注,關於媒體道德的揶揄段子在民間瞬間流行,不斷加劇著中國新聞人的內心憾恨……人們最為關切的其實是:轉型期的中國,面對錯綜複雜的生存環境,新聞人何以立足、如何自處、怎樣作為?當十八大報告將輿論監督與黨內監督、民主監督、法律監督並列,提升到新的高度,我們的輿論監督生態是否健康,我們的媒體從業者能否當得起這份信任?」
比起京華時報昨天那篇《《客觀看媒體自律與新聞監督》和新京報今日社評《打擊虛假新聞,捍衛輿論監督》,最高黨報甚至表現出了更多的勉勵之情:「正是記者調查揭開了‘孫志剛之死’的謎團,引發全社會反思,推動了收容制度最終廢除;正是媒體堅決不為私利所誘、秉持正義良知,「封口費」最終沒能封住山西繁峙礦難的真相,也催生了一場新聞行業的清理門戶行動;正是財經媒體獨立、專業的報導,令基金黑幕大白於公眾,迎來了證券基金市場的行業整治;正因有對‘被精神病’現象的不斷批評監督,推動了‘精神衛生法’有關條文對這一現象的關切……對於那些堅持新聞理想、職業操守的媒體和記者編輯來說,這份職責,神聖而崇高;這種奉獻,雖九死而不悔。」
「養活一團春意思,撐起兩根窮骨頭」——最高黨報特意借用這兩句新快報當初宣言中所引古詩,提醒同行,「允中守直的媒體風骨,時常被無孔不入的名韁利鎖綁架」:「今天的媒體人,本著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的操守。堅持真理,實在非常重要……新聞界尤須銘記自身使命、恪守職業操守,清理門戶、整肅力量。如此,才守得住鐵肩道義的媒體風骨,當得起時代賦予的莊嚴使命。」
新快報現在自然不配談什麼風骨,因為當初那「兩根窮骨頭」的宣言而想起民國報人,現在看起來真是自作多情。在題為「記者與報格」的微信文章中,新聞觀察者鄒思聰重提當年大公報總編王芸生發現內部人士做投機生意後的怒不可遏——「我們報紙成天寫文章罵政府有一幫貪官污吏,現在我們報館也出這種事,叫我們還怎麼寫文章?」,並寄望於這個時代的中國媒體人要有「道德的勇氣,深厚的知識,專業的精神」,更重要的,他點明瞭必須這麼做的時代背景:「在這件事情上,必須把公權的濫用和報社之惡一視同仁,大惡小惡還真不好量化,而新快報如此做法,在此意識形態嚴峻的環境裡,不僅授人以柄,更可能殃及池魚,實在令人心寒……這些天‘聲援’新快報的其他報紙的評論……基本上都圍繞在法治上,沒有為報紙和記者背書,這些報紙的專業素養和價值判斷值得稱讚,但是,這件事和年初的南方週末新聞獻詞事件雖然形似,實則卻南轅北轍,南方週末可謂悲壯,新快報一事多少讓媒體人顏面無光……警權濫用、央視作為固然需要人批評,但作為媒體人本身,把這樣的錯誤全推給這些抽象出來的公權,則是精神的癌症,和自己批評的對象相反相成了。」
只不過,當初成就了南方週末之「悲壯」的那份人民日報子報可不會認為,對新快報的聲援評論有多少值得稱讚之處。環球時報今日社評嘲笑的是「輿論場像舞臺,一些人入戲太深」:「陳永洲被抓後,《新快報》本來是有機會通過司法渠道或體制內其他途徑進行維權的。但該報走向破天荒的斷然對抗,成了中國媒體之最。如果說新快報領導層有些衝動的話,23日、24日兩天有不少媒體也跟著一起‘衝動’了。鋪天蓋地的評論充滿了遭受警方欺壓的悲情,而這些情緒的事實依據一眼看上去就那麼懸乎……那麼多媒體一起為新快報那兩天顯然不夠冷靜的奇特頭版叫好,這決非中國社會時下的真實情緒寫照。輿論場又一次掉進了虛假的悲壯中不可自拔。如果新快報幾乎‘倒射點球’的烏龍都不能帶來些稍微像樣點的反思,那麼中國輿論場可就真是病入膏肓了。當然,社會和官方也需加入反思的行列,後者成為輿論場那麼固定的靶子,豈能僅僅歸咎於他人。如果所有人都固守自己的意識形態城樓,不肯將思想角度挪動半步,那麼我們就只能為今後不斷紛至沓來的新公共危機事件一次次喟然長嘆了。」
也就像環球時報擁有絕大多數論戰對手無法企及的發行量一樣,在知識份子群體之外,新快報事件已經測量出了更大意義上的「人心向背」。在那些寧願看熱鬧的中國民眾心目中,程序正義遠沒有那麼神聖,因為一個陳永洲,記者的標籤上已經被牢牢地印上了污點,未來的日子裡也勢必將被反覆拿來當作話柄。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自「頭版戰書」到「命運共同體」,再到「三而竭」,直至大翻轉後的「四而潰散」,整個中國媒體行業——尤其是親近自由派知識份子的那一批——遭遇了一次巨大的信譽危機,也很有可能,是系列輿論鬥爭中具有標誌性意義的慘敗。
終究只能唾面自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