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時期紅衛兵在全國各地掀起打、殺、毀文化的革命(看中國配圖)
徹底否定文革,是寫入中央決議的。但是,文革的幽靈,卻一直在中國徘徊。近些年來,這幽靈似乎變成了陰影,時不時地就出現在人們的上空。一些學者公然為文革張目,這樣的翻案文字,可以出現在國內的公開出版物上。至於網上的翻案呼聲,更是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在很多人眼裡,文革就是一段美好的時光,是民主的歲月,是貪官污吏的地獄。當然,更令人感到可怕的是,這股明裡暗裡為文革張目的思潮,實際上得到了某種公開的支持。跟文革有關的歌曲和樣板戲,都被視為紅色經典。紅衛兵的形象,也在很多場合,比如某些專題飯店,婚慶場合,公開露面,招搖過市。
不可否認,在眾多年輕人心目中,文革已經成為一個被全然忘卻的歷史符號,人們能記住這個符號,已經不錯了,很多人,連這個符號都忘掉了。但是令人震驚的是,這些年,文革竟然以一種全然正面的形象,進入年輕人的視線,尤其是一些對現實不滿的年輕人的視線。在他們的印象裡,文革就是一個人民群眾痛打當權派的運動,他們每每急切地呼喚文革的復歸。毛澤東「過七八年再來一次」的預言,已經成為很多人的民粹祈盼。
都是,以史為鑒,要吸取歷史教訓。像文革這樣的歷史,是我們這個民族第一個需要吸取教訓的歷史。應該承認,自打有關文革的歷史決議出臺之後,就體制而言,的確沒有什麼人不想吸取這教訓,也沒有什麼人希望文革重演。但是,不知怎麼一來,文革卻成了歷史研究的禁區,不僅研究文革成為禁區,連涉及文革的有關文藝作品,也成了禁區。從某種意義上,無論是電影電視,小說戲劇,詩歌散文,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只要是公開的出版物,各種節目,作品,只要沾了文革,就不可能露臉。當然,學校的教科書,文革也只是語焉不詳的幾句話。大學和研究機構中,個別不識相非要研究文革歷史的人,文章發不了,著作沒法問世,課題申不到,職稱也就更沒戲了。這就是在明白地告訴人們,想研究文革嗎?就別在大學裡混了。
前些日子,溫家寶總理在記者招待會上,提出要不能忘記文革復歸的危險,要民眾提高警覺。然而,文革卻在很長的時間裏,被一股強有力的力量,有計畫有步驟封殺掉了。看來,這股力量是有意祭起國人健忘的法寶,讓人們忘記這段歷史。可惜,文革並沒有被忘記,不僅沒有被忘記,反而被有些別有用心的人刻意打扮成了天使,而且粉墨登場了。前一段,在重慶模式甚囂塵上的時候,文革復歸的夢魘,不僅僅是個別學者的鼓噪和網上的喧囂,而且變成了落在重慶某些人頭上真正的噩夢。
血淋淋的事實告訴我們,即使在21世紀,中國產生文革的土壤仍然還在。當初文革的結束,實際上是以文革的方式告終的。以這樣的方式結束文革,如果不能伴隨著思想和文化上的反思和清理,文革是不會真的退出歷史舞臺的。重慶發生的事情告訴我們,文革不僅僅是一些人的懷舊情緒,還是某些野心家可以利用的資源。這裡既有民粹的情緒,還有運動式政治操作的手段。真要是找對了火候,煽動起類似文革的情緒,的確可以造成某種民粹式的聲勢,藉以扭轉整個政局。西方二戰大屠殺歷史,過去的時間比文革還要長得多,但是,不僅各種紀念館,年年對遊人開放,各種紀念文字,電影、電視,文藝作品,年復一年地在反思,各種層次的歷史教科書,也從來沒有放過這段慘史。可是我們呢,不僅各種出版物上不見蹤影,連一個紀念碑都沒有,巴金先生生前多年呼籲建立文革博物館,卻始終沒有影子。從中學到大學的歷史教科書,上面提到的文革,僅僅是一段很暫短的抽象表述。
其實,作為一個歷史工作者,我可以理解有關部門對於文革的態度。他們未必真的認為文革不該批判,不該反思。但是,他們又擔心這樣的反思和批判,在波及過去那種運動式的政治的時候,會傷及體制。但是,所謂「團結一致向前看」,如果僅僅是避免個人清算的權益之計,也許還可以理解,可是,作為忘記歷史的藉口,就不可思議了。
嚴酷的現實告訴我們,沒有這樣的便宜事兒,通過封殺一段歷史,就可以忘卻掉這段歷史,然後還可以讓這段歷史不再重演。要吸取歷史的教訓,必須反覆告訴我們的後代,曾經發生過什麼。特別是當政者已經清醒地意識到這段歷史意味著什麼,對於這個民族,對於每個老百姓,特別是對於執政者自己,是何等的災難。
當然,真正吸取文革的教訓,還有待於深入細緻的研究。這樣的研究,在中國,因為人為的中斷,已經相當荒蕪了。但是,當務之急,是馬上動手充實我們的教科書,把現有研究已經證實了的文革的災難,原原本本告訴後代,不要抽象的幾句話,而是有血有肉的歷史描繪,有具體數據的歷史事實。同時,重啟文革的研究,開放文革的文化討論和藝術再現,一句話,逐步開放已經延續多年的人為的文革禁區。不要讓我們的後代,再認為文革是一種美好的經歷。讓很多對文革懷有理想化情結的人們,逐步認清文革的真面目。
歷史的真實,是人類重建未來的基石,文革歷史的真實,則是中國告別文革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