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月16日,雨後,廣州。
街頭微涼,是南方難得的好天氣。天空難得的清亮。
的確,廣州已經難得看到清亮的天空了。許多那些我們曾經十分熟悉的詞語,例如晴空萬里,水清沙幼,綠草如茵,在現實的生活中,難得一見。
當然,不僅僅是廣州。
我和你之前都不知道,原來PM2.5這樣一個技術化的數據,能那麼實實在在地穿透我們的身體,成為我們生命中真正難以承受之輕—塵。所以,我們用了一年的時間,來保衛空氣。
原來,空氣也是要保衛的。
可是,站在2012年回頭看時,原來我們不僅僅在保衛空氣。2011年,我們像是突然間醒過來一樣,就像學者熊培雲所說的那樣:重新發現社會。
30多年裡,中國的話語體系核心一直被一個洋文所佔據:GDP。在高速而頑強的GDP思維裡,中國社會已經被撕裂得千瘡百孔,這是我們重新發現社會的時候的發現。
北京以及整個北中國的大霧,僅僅是中國普遍存在的環境污染的冰山一角。河流山川,地下水位,森林湖泊,濕地草原,種種都是危機;空氣,水源,城市,處處都是污染。
7·23動車事故,撕開了中國高鐵建設的重重黑幕,鐵道部獨立王國暴露在陽光之下,劉志軍、張曙光的落馬,強迫吹響鐵道部變革的號角。足壇帝國的世紀審判,驚心動魄地牽扯出足球整個產業鏈的腐敗,逼視市場化道路中政府職能的制度化缺陷。
頻發的校車事故,不僅僅逝去數十個花季少年的珍貴生命,這是並校風潮的一個結果,又是中國十多年來義務教育改革失序的命定縮影。
佛山兒童小悅悅車禍之後在數十雙冷漠的眼睛中漸漸喪失生命的機會,拷問的不僅僅是那幾十個不幸的靈魂,而是整個中國的民間倫理,都處在了崩潰的懸崖邊緣。
辛亥革命100年紀念,知識界人聲鼎沸的討論,在金融危機中掙扎求存,在富士康樓頂上絕望的民工,在鄉村留守兒童的眼裡,一文不值。知識界與公眾,相隔萬里。
藥家鑫對張妙的殘酷殺害,我爸是李剛的絕望叫囂,官員微博偷情的猥褻,股市回到原點裡股民的悲傷,地王天價房的遍地開花,郭美美的炫富,陳光標的發錢,李莊、黎慶洪的絕地反擊……這一年裡,我們的社會如同翻江倒海。
可是好在,這一年裡我們也有著溫暖的時刻。免費午餐和衣加衣送到貧窮孩子們的手裡,律師手牽手挺進重慶和貴陽。
發現了社會,就必須理解社會。
你或許位高權重,你的孩子不用坐校車,不用買蒙牛。可是你可能會喪生在一次例行公事差旅的動車上;你家裡的老人可能在一次散步中跌倒因為無人攙扶而逝去。
你或許身家過億,不用因為購買不到火車票而愁腸百結,不用因為食用地溝油而身體受損。可是你可能發現你的善心被紅十字會濫用而憤怒,因為你用血汗錢所納的稅款變成了豪車巨宅而悲慼。
你或許晉身中產,不用像民工那樣憂愁孩子無處上學,不會被懷疑是黑幫分子投入大牢。可是你卻必須呼吸PM2.5超了國際標準數倍的空氣,你的資產在狂亂的通脹中悄然縮水。
社會是生存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共同和共通的空間。一個非正常,無常識,不健康的社會裏,無人能夠倖免,人人相互作戰。
我和你,我們每個公民,都是不一樣的。因為出身,容貌,財富,地位,權勢。這就是生活本身。每個社會都是如此。
每個社會,都由官員和民眾、富貴和貧窮、精英和庸眾所構成。但是無論你是誰,你都是這個社會的一個公民。當你對別的公民不公的時候,這個社會終將以某種方式報復你。良好的公民造就良好的社會,而惡的社會,造就惡的公民。
這就是社會的總體意義。公民彼此分開,彼此聯結。各自行動,相互作用。惟有一個社會,承認彼此的意義,保護彼此的利益,同情彼此的遭際,愛護彼此的權利,保全彼此的性命。機會的平等,法律的公正,國家的福祉,經濟的進益,都是社會的共同作用。
社會,所構成的成分,是政府,是企業,是機構,最後,是公民,是每一個人。
所以,必須保衛社會。保衛社會,就是為了更好地建設社會。保衛社會,就是保衛我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