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出路在於經濟和政治體制的改革,或者革命。這個我們已經談論了很長時間了。前幾天在華盛頓的喬治城大學講演,又有學生提到了一個老問題,就是代價少的改革好呢,還是來得快的革命好。這個問題之所以永遠困擾著人們,是因為人們總是會進入一個誤區,總以為自己有選擇的機會。其實在大多數情況下,我們沒有選擇的資格。沒有機會。
真的完全沒有選擇的機會了嗎?還是有,但不是我們老百姓有,而是當權的一小撮人有機會。民主的一個重要的特徵,就是大多數人有選擇的機會。而專制政權之所以成為專制政權,就因為選擇的機會被一小撮人給壟斷了。不僅壟斷了經濟政治大權,而且壟斷了幾乎所有選擇的權利。這就是中國現在的現實。
假設老百姓有選擇的權利,我相信大多數人或者說幾乎所有的人都會選擇代價比較小的改革道路。那麼為什麼還有那麼多的革命呢?難道利比亞的人民就很傻,就不知道改革的代價會比較小嗎?一定要死傷幾萬人才好玩兒嗎?不用很聰明的人都知道,那是因為獨裁專制的集團不准改革。卡扎菲不准改革和人民要改革之間無法調和,就只能革命了。無論你管他叫改革還是革命,總之是革了專制獨裁的命,革了上層利益集團的命。
如果改革觸動的利益不大,雙方都可以接受,那麼溫和的改革就可以進行下去。這在七十年代末和八十年代初的中國是可行的。那時候各階層人們的經濟利益差別不大,沒有多大的利益衝突。幹部和百姓的主要差別是政治權利和自由度,也就是指揮者和被指揮者的矛盾,不是階級矛盾。
那時候給予人民民主的權利和經濟上的自由,幹部們失去的特權不多,而獲得的平等的權利可以部分彌補失去的特權。就像蘇聯和東歐的革命一樣,一些人滿腹怨言可是並非無法接受。對於改變一個專制體制來說,這是最溫和的革命了。但是統治階層失去特權還是會帶來巨大的震動,不是中國精英們幻想的那樣溫和。
現在的中國經過了鄧小平設計的三十年改革,已經形成了巨大的貧富差距。經過三十年的醞釀,階級差別已經非常明顯。各階級的利益也已經嚴重的對立或者衝突。對各種事務和事件的判斷差別巨大,已經難以彌合。
官方不講理,所以老百姓也早就不習慣講理了。只要街頭發生了官民衝突,圍上來的老百姓也一樣不分青紅皂白見官就打。打完了還不知道為什麼。這就是階級對立已經走向極端的證據。這種形勢下靠講理來解決階級矛盾,恐怕雙方都不會接受。溫和改良的道路,得不到任何社會現實的支持。
溫和改良也就是講理的革命。講理就需要雙方都接受才行得通。老百姓其實都想要講理。老百姓是弱者,講理對弱者最有利。問題是強者們不想講理,一個巴掌拍不響,你和誰講理去?現在的官僚資產階級擁有巨大的利益,你讓他們放棄自己的利益去講理。那叫與虎謀皮,幾乎沒有什麼可能性。所以現代中國的溫和改良派,是不現實的幻想派。因為國際資本需要溫和的改良不喜歡革命,所以有資源支持溫和改良派,因此就有了拿空中樓閣換取國際資本援助的吃貨。
除了官僚資產階級那百分之一的人口之外,在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貧窮階級之上還有一個中間階級,或者叫做中產階級。他們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雖然他們之中的許多人隨著經濟危機正在下降到貧民階級,但是思想上還保留著中產的面貌。比上他們滿腹怨言強烈抨擊不公平的社會制度;比下他們很滿足於已經溫飽的現實。所以他們的特點就是要改變但是不要大的代價;要革命但是只要溫和的革命。這些人就是溫和改良派的社會基礎。遺憾的是他們既沒有權力也不是多數,只能代表一種幻想而已。
革命一定會像溫和派描寫的那樣恐怖嗎?這是個很好的問題。如果統治集團內部穩定,團結一致,就像卡扎菲那樣,革命就不得不流很多血。如果統治集團內部分裂,一些比較明智的人出面發動政變。就像蘇聯和埃及那樣,不會流很多血。但是需要長期的調整和反覆,總的代價不一定會少。普京執政的俄羅斯付出的代價,不會比一場流血的革命少。
無論是什麼形式的革命,不付代價是不可能的,就像天上不可能掉餡兒餅一樣。有趣的是溫和改良派的鼓吹者們盛產於美國。這些美國人和駐在美國的中國人忘記了美國的歷史。美國是第一個依靠民眾的暴力革命建立起來的民主國家。在他改良民主制度的過程中也充滿了暴力。在他維護現有的民主社會時,也依靠著警察和軍隊的有組織的暴力。
和平理性非暴力的遊戲規則,需要依靠合理的暴力去建立和維持。如果不能或者沒有建立起公平合理的遊戲規則,暴力就是唯一可行的規則了。總之不可能沒有規則,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沒有合理的規則,就有不合理的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