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而美麗的田園。讓人想起當年王維孟浩然留下的那份詩意。可如今,那種美麗只能留在記憶裡了。
鄉村裡有了電視電話,可還是比不上城市。年輕的人們都趨之若鶩的奔向城市了,多數在那裡的底層打工。而鄉村則成了城市的垃圾坑,顯得那麼髒亂。城市垃圾被運到這裡,曾經清清的小河如今已是滾滾污水,天空裡瀰散著煙霧。田野盡頭還有一個被從城市裡驅趕出來的重污染的化工廠,整日機器轟鳴。人都想逃離這裡。
鄉下有一所小學,校長叫單隨波。強制計畫生育已經好多年了,有幾家人被抄了家之後,人們再不敢多生孩子。學校生源越來越少,校長感到一種難言的寞寂。他突然想起了年青時的一個鄉下人說的一句話。
那是六七十年代,人們正在大煉鋼鐵鬧革命呢。校長還是個學生。在他場院裡的人都積極的煉鋼鐵,而有一個人卻面帶憂鬱,自言自語說:都跟著那外來毛子折騰吧,折騰的沒有了根也沒有了窩,到老連個歸宿也沒有嘍。
他叫伍自仁,一個字也不識,只會老老實實在地裡幹活。他莊稼活兒干的又快又好,就是政治上不積極,大會小會政治活動他能推就推。單隨波則不同,他看報紙學思想,十分積極,聽到伍自仁不著邊際的反動話語,立即舉報了他。但書記知道全村的勞動全靠他帶頭呢。笑著說:那人啊,只會幹活,別的他懂什麼呢,你就當他是愚昧的不可改造的人就行了。
近四十年過去了,其間發生事情他自己都不願回憶。反正,每一次運動都把他捲了進來。他家是城郊的,如今房子早就被拆遷了,祖上留下的那塊墓地也沒有了。他自己住在學校裡,他快退休了,學校也快黃了。
生沒有房子死沒有墓地,確實沒了窩。而他的根源自炎黃呢,還是馬列,自己也想不清了。單隨波突然很想找伍自仁聊聊天。
「當年我們把你看作愚昧的人,咱倆比一比,看誰更愚昧呢。」
伍自仁:「我不識字,不看報不看新聞。掌了權的黨也就不能給我灌輸毒素。」
單隨波:「我天天讀書看報,自己以為懂得了科學文化和政治理論,可是成了黨的奴僕,容不下不同的聲音。」
伍自仁:「我與世無爭,可是兒女們很好,很能做事業,能掙錢。」
單隨波:「我奮鬥一生,到晚年卻是這般淒涼。」
伍自仁:「我政治不積極,沒有官沒有權,可是也不會被權勢變換時批鬥。」
「我……」,單隨波嘴巴顫抖著,好久沒有說出話來。後來他只說了一句,「我不如你呀。」
「你比我強,你識字呀,我一個也不識。」
「唉,我閑著時只有看書報,閑著時你做什麼呢。」
「夏天弄弄莊稼菜園,冬天沒有事,晒太陽,下棋,吹笛子,拉二胡,心裏想什麼就拉什麼。有一群小孩子是我的聽眾。」
「哦,誰教你的呢,上了這麼多年學,教了這麼多年,可是我一樣樂器也不會哎。」
「我是個孤獨的人,但我也有一個好朋友,叫林墨軒。」
「那個留在村子裡再也沒能回去的知青?」
「是他。除了這兒,他已經沒有家了。我那時照顧過他。」
「他現在不是學法輪功麼,我還應上級領導指示,處分過他孫子呢。那孩子也真是,小小年紀學習那麼好卻學了法輪功。以後怎麼發展呀,這可是共黨的天下。」
「別的我不知道,但老林他絕對是個好人,而且是一個聰明人,可能比你還有文化,家裡有一間屋子全是書。你知道我那兒女有我這個樣子的爹卻還這麼出息麼,就是小時候天天往他家裡跑,聽他講故事,讀書哇。」
「聽說,他去了北京?」
「說來也怪,8964時孩子熱血沸騰,要去北京,他不讓去,而如今他自己卻去了。我生活中有想不通的地方就去找他。可是好長時間沒有見過他了。」
「咱縣610的一把手叫蔣環責,是我的學生,當時我對他很好,老林可能在他那,我去給說說看。」
蔣環責因打壓有功,陞官加祿。可見了老師,卻面露愁容。藉著酒勁訴說著他的壓力與家裡的遭遇。孩子被開飛車撞了死了,妻子病倒了,上級又壓下來一些指標,可是轉化工作越來越難做。
師生二人,喝到深夜。
第二天,單校長找到伍老人,說,老林馬上就回來了。
「哦,為了謝謝你,給你一個寶貝。」
「什麼寶貝?」
「我也不像別人認為的那麼有福,當兒女成器了開始過上好日子的時候,我病倒了,差點兒就起不來了。是老林給我了一句口訣。這是我救命的寶貝。」
「是麼,這麼厲害的口訣。」
「你知道咱這兒有個修煉人麼。食素。為求得一句修煉的咒訣,放棄了所有的家產,去了西藏。口訣是一般的想得就得的東西麼。」
「我沒有想修煉呀。」
「這個是保平安的口訣,關鍵時刻能用的上。」
「那是,快告訴我吧。」
「你看這裡。」說著老人捧出了護身符。上邊寫著:法輪大法好,真善忍好。
「哎呀,這是什麼口訣呀。我以為是什麼神秘咒語呢。有人給過我,我沒要。」
「老林去北京,就喊的他。這是大善大忍的人用生命鑄造的一句口訣。」老人想了想接著說「十幾年前政府說好時,你跟著說,什麼也不算。可是當好人受害時,說出跟整個黨權形勢不一樣的聲音,你就是雪中送炭幫好人,你就了不起,你就能感動上天。」
單隨波沒有說話,只是回憶想了當年老人說的那句與眾不同的聲音,怎麼也沒有想到會印證他的將來。
思考了一天,單隨波決定要找本書看看到底法輪功是什麼。人可悲的是跟著忙活了一場卻不清楚為什麼而忙;批鬥了一場,卻不知道批鬥的是什麼。那真是活生生的瞎子生活。
老人給他找來兩本書,一本《九評》,一本《轉法輪》。
幾天後,單隨波匆匆跑來,「我全明白了,我要辦三退,辦三退。」
那天沒有風,冬天裡的陽光格外祥和。兩位老人在牆外拉起了二胡,一個拉一個聽,拉的是神韻的曲目。有個放假的大學生回來,他剛看了神韻光碟,尋著這個熟悉又令人震驚的旋律趕來,說,「老伯,您也知道神韻?」老人微笑著點頭,而老校長沒有聽明白什麼意思,只是陶醉在了悠揚的音樂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