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湘晨報》近日推出的辛亥革命100年特刊首頁配有一張長江三峽的大圖,上寫「人民路」。(網路圖片)
某個暴躁的士兵開槍後,武昌起義爆發了。這是99年前的一起偶然事件。
如同一切宏大的歷史,偶然事件的背後,一定是必然的邏輯在作用。大清帝國不是因為甲午海戰才腐朽敗落,蘋果即使不落在牛頓的頭頂也會落在其他科學家的頭頂,歐洲列強決不會僅僅為了薩拉熱窩那個衝動的中學生就發動第一次世界大戰,辛亥革命的基礎,是孫中山的執著、黃興的衝刺、宋教仁的理想,是康有為的探索、梁啟超的思考、譚嗣同的犧牲,是魏源的《海國圖志》、嚴復的《天演論》、容閎的《西學東漸記》。
更早的淵源,可以上溯到康熙皇帝,這位英明神武的聖祖仁皇帝,在自己如飢似渴地學習歐洲語言、西方曆法的時候,卻不肯把這些足以啟蒙的知識推及其臣民,而其孫乾隆皇帝頒布了《防範外夷規條》,其若干世孫媳婦葉赫那拉氏則不肯修鐵路。為了一朝一姓之私利,滿清統治者選擇的封閉,給了時代更大的刺激。
然而,人民要通商以至富強,人民要學習以求智識,人民要鐵路以便流動,人民要電報以利資訊,人民要辦報以彰思想。清廷越處處修牆,人民就越善於翻牆,「面壁十年圖破壁」。這近在眼前的歷史,實際上就是翻牆者對抗修牆者的歷史,修牆者的心魔之牆高到一尺,翻牆者的攀越之道必然暴漲一丈。
從十九世紀中葉開始,這個國家及其國民的願望,可以歸總為「憲政」二字。國家求憲法鞏固根本,國民盼憲政確保權利。到抗戰勝利的1945年,當國共兩黨在美國的斡旋下就建立聯合政府會商於重慶,真正的憲政曙光一度投射在神州大地。但是—中國的事,往往就壞在這「但是」二字,權欲極盛的蔣介石發動內戰,溫暖的曙光化作無情的戰火。
一百多年來,國人對於憲政的追求,未嘗隱匿,毋須害羞,只要陽光照得到,就必定反射在人間,正如孫逸仙嘗云:天下大勢,浩浩蕩蕩。又正如毛澤東所言:這不是陰謀,這是陽謀。所以,那些遍佈於全國各地的中山路,就其寓意來說,其實叫人民路更加貼切:憲政者,人民通向理想祖國之大道也。
中華民族錯過了很多機會,中華民族還有很多機會。這就是我們紀念辛亥革命的意義。
1975年,哈維爾致信當時的捷克總統胡薩克,強調「歷史已經不能不被理會」。親愛的讀者,從今天開始,我們一起,用一年的時間,安安靜靜地讀書,琢磨這從三峽中千轉百回、噴薄而出的歷史,以及歷史抵達藍色海洋的路徑。時光飛逝,這艱難曲折卻奔流不息的走勢,仍然在我們心中跳動。
是為編輯動機。
《瀟湘晨報》近日推出的辛亥革命100年特刊系列文章之一:「天朝垮臺前,利益集團已丟盡了它的臉」。(網路圖片)
天朝垮臺前,利益集團已經丟盡了它的臉
「假使當時中國的統治者不是異族的愛新覺羅王朝,而是同族的什麼王朝,那麼,在社會轉型當中就少了一項種族間的猜忌與傾軋,也許比較容易實施像日本那樣的立憲步驟。」著名學者王亞南在《中國官僚政治研究》一書中曾這樣評價過清王朝愛新覺羅「部族」這個特殊的利益集團。
滿馭漢,中央馭地方,是清王朝「部族政治」的基礎。這兩個基礎的崩壞,構成了王朝的衰竭。而尤其是後者的改變,清晰地決定了1911年辛亥革命的形態:王朝不是被革命派中央軍、民眾義軍或者外族軍隊推翻,而是在各省宣布獨立的革命形態中退出歷史舞臺。蓄積於民間的「一省之力」的壯大、成熟和獨立,在王朝部族集團自身衰敗的同時,從另一個方向揭示了帝國政治走向革命立憲的獨特的中國道路。——文/本報記者曾鳴
皇帝的獨裁路徑
在美國夢之前,大抵無數人有過「中國夢」。中國美夢,就是做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在這個國家,皇帝最大,乃至大過一切夢想,可以制約一切夢想。
這就是我們常說的中國傳統政治,皇帝獨裁。不過,如果你想做一個獨裁者的美夢,我建議你把夢境放在明清兩朝;在漢、唐、宋諸代,你並不是那麼為所欲為的,那時還有一個宰相,相權與皇權,是制衡政治的二元。
你說宰相不過就是你的小弟?不不不。就拿唐代來說,宰相可能是你的「一群」小弟—唐代的相權,分賦予中書、門下、尚書三省,三省合體,才相當一個宰相。宰相不是一個人,這叫委員制。在漢代,宰相是領袖制,那時候,相權才由一個人掌握。
如果你在唐代當皇帝,你的命令,並不就是國家的命令。唐代政府的最高命令叫「敕」,但這個命令不是由你下的,而是由中書省發令,就是所謂「定旨出命」。那你有什麼權力呢?中書省的命令送到你那兒,你畫一個「敕」字,表示同意。就是說你有同意權。
但最終拿主意的並不是你。你畫完「敕」,命令還要送去門下省,門下省如果有意見,就大過你的意見,原詔書就要在被批注後送到中書省重寫,這個叫「塗歸」。而你畫的「敕」就等於白畫了。
最後還有一個尚書省,等到門下通過了敕詔,就送到他那裡去執行,它下面有吏戶禮兵刑工六個部門,專門執行各種命令。這就叫三省六部制。但如前面所說,這個命令,並不就是你的命令。因為你畫的「敕」字之下,得加蓋一個「中書門下之印」,要是沒有,就說明是你直接發的命令,這在當時是認為違法的,不被下面各級機關承認。
如果你橫一點,一定要自己下命令,那又怎麼呢?武則天幹過這事,結果遭到一個臣下恥笑說,「不經鳳閣鸞臺,何名為敕」。當時武則天把中書省改稱鳳閣,門下省則改稱鸞臺。這個意思就是,不經過中書門下,怎麼好意思叫「敕」呢?
後來的唐中宗,也自顧自地下敕封官,但他到底不好意思,於是裝「敕」的封袋,就不敢用平常的,改為斜封;寫的那個「敕」字,也不敢用硃筆,改用墨筆。表示這是皇帝的命令,沒經過中書門下,下級機關請打個馬虎眼通融一下。通融是通融了,那個被封的官,從此被人看不起,得到一個「斜封官」的外號。而皇帝干的這個稀奇事,可稱為「斜封墨敕門」。
到了宋朝,宰相的地位就差一點了,最明顯的是,他見你的時候得站著。在這以前,群臣朝見,宰相是有座位的,還有茶喝。這個叫「三公坐而論道」。到了宋代,宰相上朝,就站著不坐了。
宋朝還有一個變化就是,門下和尚書辦公地點搬到皇宮外邊去了,中書省單獨成為宰相。
同時,宰相的權力也小了,軍事、財政、用人三種權力都被別的部門分割拿去。他主要剩下的事情就是給你寫命令,但跟唐朝不一樣,他寫的只算草案,決定權和同意權都在你。不過,你的命令最終還是要中書省點頭同意。話說南宋寧宗那時,國家快要完蛋了,一個命令轉幾次手才能被同意,就顯得緩不濟急。於是皇帝就寫小紙條,當時叫御札,覺得效率高一點,結果朝臣憤慨,說事不出中書,是為亂政……
舉這幾個例子,你就知道,中國的傳統政治,並不全由皇帝一個人說了算,它有它的制度和法律。只不過,唐代以後,相權與君權此消彼長,皇帝的專制,慢慢形成了。而到了明代,由於宰相胡惟庸謀反,朱元璋就撤掉了宰相的職位,並且交代以後的皇帝們也不准再設。到這會,事情都由皇帝拿主意,他差不多可稱獨裁了。
「部族政治」——清朝統治的基礎
1903年,《國民日日報》有一篇文章,稱「故至秦而民權盡亡,及宋而臣權盡亡,至明末而漢人之權盡亡。凌夷至今,遂成一君權專制達於完全極點之時代。」 這個意思是,在秦代,民權完蛋了;在宋代,相權完蛋了;在明代,人權完蛋;到了清代;一切權利都完蛋了,無論什麼都是皇帝說了算,專制到極點。
為什麼一切權利都會完蛋呢?清代一個大背景是:統治者是少數民族,連百萬都不到,他卻要統治幾億的漢人,怎麼辦?這就產生了「滿-漢」二元體制,字面上,是滿族與漢族共同管理;但背後,就是錢穆說的「部族政治」—「政權之後面,有蒙古滿洲全體部族在擁護此政權……他們想拿一個部族來控制政府,掌握政權。」
牌面上看,清朝沿襲明制,中央設六部,依官階大小分別是吏戶禮兵刑工,每部門有兩個尚書和四個侍郎;六部上面三世內閣,由四名大學士和兩名協辦大學士組成;地方上,有18個行省,總督和巡撫是最高長官,下面分別是布政使和按察使、道、府、縣(州)。
這種制度的有趣在哪裡呢?首先,不管是內閣還是後來的軍機處,都沒有給地方上下命令的權力,所有的命令,都由皇帝來下。其次,六部裡頭的尚書侍郎雖然是名義上的上下級,但他們要是意見不合,卻都有向皇帝上奏的權力,這麼一來六部雖然是中央機構,可它非但指揮不了下級,連自身都指揮不了,誰來指揮?皇帝。地方上也一樣,總督比巡撫高半級,但都能給皇帝打報告,所以倆人掐起架來也只能請皇帝來做裁判,如此這般,皇帝就真正成了全國的獨裁者了。
而清代君主獨裁的最大看點,還要數軍機處和密折制度。
軍機處產生自1729年,顧名思義,它本來是雍正皇帝就秘密軍務成立的一個小班子,後來因為效率高,就沿用下來。然後,起草諭旨、敕令和詔書這些本來屬於內閣的活,就轉移到了軍機處。軍機大臣作為皇帝的親信幕僚,每天至少與皇帝見面一次,就軍務、邊防、度支、稅收和外交等各個方面提建議。
「密折制度」,即「寄信上諭」。清代政府的最高命令稱上諭,又分明發上諭和寄信上諭兩種,其中明發上諭由內閣擬好,皇帝看過,再由內閣轉交六部,但這都是些不要緊的事情;要緊的事情,由皇帝從軍機處直接寄給受命令的人,其他人誰也不知。
錢穆認為,從漢到明,中國是一種士人政權,政府掌握在讀書人手裡,而讀書人既不是皇帝的私人勢力,也不是一個固定集團,因此這個政權是公開、開放的。而到了清代,作為皇帝私人秘書的軍機處加上密折,就構成了一種秘密政治。這種權力集中,也就成為了滿族作為「少數人」卻可以統治「大多數」的制度基礎。
從官員人數上看,除了道、府、縣這些地方長官都由漢人擔任、理藩院只有滿人和蒙古人擔任以外,其他所有官職,看上去是滿漢平分的,「滿-漢」二元達到了公平。實際上,權力的分配與軍機大臣和皇帝的親疏成正比,而皇帝一般都信任滿人勝過漢人,於是大量特殊和機密的使命都委派給滿族軍機大臣。
事實上,在太平天國以前,清代的軍政要職都由滿人擔任,漢人在清朝頭兩百年帶滿洲兵做大將軍的,只有一個岳鐘麒。而25歲的和珅卻能在兩年之內從御前侍衛升上軍機大臣,如果他不是滿人,這是不可想像的,怪不得清末革命者鄒容說,「漢人必由翰林出身,始堪一拜,而滿人則無論出身如何,均能資兼文武,位裁將相,其中蓋有深意存焉」。
及至最後時刻被迫立憲政改時,清朝還曾於1911年演出過一臺「皇族內閣」的臨終醜戲,徹底暴露了其死也不想開放政權、視國家權力為一姓私產的反動面目:13名內閣成員中,滿洲貴族9人,漢族官僚4人,而滿洲貴族中皇族又佔7人!
著名學者王亞南就此曾寫到:「假使當時中國的統治者不是異族的愛新覺羅王朝,而是同族的什麼王朝,那麼,在社會轉型當中就少了一項種族間的猜忌與傾軋,也許比較容易實施像日本那樣的立憲步驟」。
中華帝國是一艘陳舊而又古怪的一流戰艦,在過去的一百五十年中,代代相繼的能幹而警覺的官員設法使它漂浮著,並憑藉其龐大與外觀而使四鄰畏懼,但當一位才不敷用的人掌舵領航時,它便失去了紀律與安全。它可能不會立即沉沒,它可能會像殘舸一樣漂流旬日,然後在海岸上粉身碎骨,但卻無法在其破舊的基礎上重建起來。——馬戛爾尼,1794
「部族政治」對清王朝的自我殺傷
所以,如果你夢想做清代的皇帝,你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精力。「朕即國家」的另一面是,萬事都由你做主,你得多忙呀。光奏折,每天你得批百來份;然後你還是最高法庭,案子你都得過一下;你還是宗教首腦,你要祭拜天地孔聖人封達賴喇嘛;你還要做學術工作,四庫全書編完了都得送你給看一下,殿試由你主持,有時你還要去國子監講課……
所以,在清代,皇帝能不能幹,就決定國運昌不昌盛。康熙、雍正、乾隆能幹,就是康乾盛世;嘉慶、道光算是才智平庸;咸豐也一般,國家這時開始蒙恥;同治、光緒都是小孩,權柄由慈禧掌握,歷時近半個世紀。慈禧不是庸人,堪稱多謀善斷,但她不得不受制於時代與個人見識,等到慈禧完蛋,大清的陽壽也就被折騰得沒剩下幾天了。
而整個清代王朝的衰竭,也許就是從乾隆65歲那年遇人不淑開始的。
話說1775那年,65歲的乾隆遇見了25歲的和珅。當時和珅只是一個御前侍衛,應役在大內抬轎。一次乾隆出行,走到一半發現少了儀仗,大怒,左右皆震懾,和珅卻應答如流,令乾隆異之。
和珅就此交上好運,之後一年,這個年輕人到了戶部侍郎,再過兩個月後升任軍機大臣,接著一個月後榮升內務府大臣。到27歲時,和珅就有了在紫禁城裡騎馬的特權了,這種殊榮一般是給那些年邁走不動路的極品勛臣的。後來,和珅又執掌戶部和工部,40歲時迎娶乾隆最小的女兒。
隨著和珅扶搖直上的,是清代吏治的敗壞,他建立的庇護制網路,滲透到各省官僚特別是軍事部門之中。而圍繞和珅的庇護網路,親屬關係、同鄉關係,到師生關係、上下級官員關係等私人關係滲透進非私人的政治制度中,不僅破壞行政效率,也成為腐化的根源,這與和珅的貪腐,又互為表裡。
和珅的好運一直交到1799年乾隆駕崩為止,他的倒臺見證著乾隆朝最後年月的體面喪盡。嘉慶抄查其家產,總值達8億兩。清代國庫在1777年達到鼎盛時,年終結余亦不過8182萬兩。
乾隆末年,循吏、清官幾已滅艫,貪墨之徒充塞中外。當平庸成為主基調時,也就是官場上下利用權力埋頭撈錢的時候了。及至道光時期,鴉片走私以新的時代形式,再次極大地敗壞了晚清官僚政治。
其實,和珅式的「權力決定財富」方式,不過是「部族政治」在經濟上的表述。皇帝以「天下公主」的名義集中一切資源(土地、財富、知識、權威等等)時,這些資源就都被「權力化」了,而這種「權力資源」的「代理人」,就理所當然是和珅這些「部族政治」的得益者咯。
如學者王亞南所言,真正使晚清官僚政治「把一切弱點暴露盡了,一切醜丟盡了」,以至於成為「中國官僚政治史上結局最悲慘」的,還是清代官僚政治的另一層結構—滿-漢二元體制。
「滿-漢」「中央-地方」兩個體系的破裂
「部族政治」的一個命門在於,由於滿人的任命不能進入道、府、縣等地方上的基礎政治,這就要求地方不能夠擁有力量,否則滿人王朝可能會遭到覆滅。而太平天國這場叛亂,恰好調整了「滿-漢」二元結構的力量對比。從此,漢人在官僚行政中得勢,亦令中央與地方的關係煥然一新。
曾國藩正是這種風雲際會的集中見證者。1852年,太平軍叛亂初起時,他還只是吏部侍郎,正在湖南老家為母親守孝。由於太平軍席捲湖南,於是朝廷任命其為 「團練大臣」,要求他在湖南組建一支團練。團練是八旗兵和綠營兵這兩種中央武裝以外的地方自衛體系。當時,抵抗太平軍的主力,仍是南京東郊的江南大營,和揚州城外的江北大營,團練充其量不過是輔助力量。
但曾國藩很清楚,綠營和團練,都不是太平軍的對手,如要有所建樹,必須超越皇帝的命令組建一支新軍。於是一支湘軍,便以類似「戚家軍」的軍制、以共同地方背景的基礎、灌輸以「維持名教」的使命感,建立起來。
事實上,湘軍的本身,就隱含著對清帝國權力的高度顛覆性。清代的軍隊,如旗兵和綠營,從來都直屬中央政府,曾國藩的湘軍,卻因為士兵都由將佐招募,也只對官佐效忠,而不知有中央。這實際上是成了地方上的一支「私家軍隊」。
湘軍的軍餉用度影響了清制。湘軍薪餉很高,普通兵士每月餉銀達4兩半銀,是一般家奴的十倍。面對這筆巨額軍餉,地方上就要有固定的財政支持,首先是賣官鬻爵的收入,不久就有更大的來源—釐金。釐金1853年開徵,是對存貨、運輸途中貨物或茶葉等產品按價徵取的商業稅,金額穩定,數目很大。曾國藩的湘軍先後徵取過湖南、江西、湖北諸省的釐金。這麼一來,地方就慢慢擁有財政權。
1860年5月,江南大營的再次瓦解,成為清代歷史的拐點。這意味著南京以東的清朝正規軍被全滅,曾國藩和他13萬湘軍成為朝廷唯一的依賴。6月8日,曾被任命為代理兩江總督和欽差大臣,擁有指揮長江下游地區軍事的最高許可權。
在形勢所迫下,「部族政權」終於網開一面,讓一個漢人集軍政大權於一身。這是清代歷史上開天闢地的事情。
這種「網開一面」,因為曾國藩的用人而繼續擴大。1861年,曾國藩舉薦李鴻章為江蘇巡撫,1862年,左宗棠被任命為浙江巡撫。這些都是漢人。事實上,曾國藩的私人幕僚和將官班底成了輸送行政才幹的溫脇、管道,其中湧現出許多一流地方官員,他們在19世紀後來的年代控制中國的軍政大權。
1864年7月19日,南京陷,17日後湘軍解散。但在此前,曾國藩已按湘軍形式創建了淮軍,淮軍的繼續存在,使得曾國藩的權力傳遞給另一個漢人—李鴻章。日後,李鴻章身為直隸總督和北洋大臣,在1870-1895年間乃是中國實際上的「首相」。
曾左胡李等漢族名臣,終於守得清代中興。但如乾隆末期的極盛隱藏衰敗的因素一樣,中興也埋伏著終亡的陰影。滿族君主政體與漢族上層分子中的領袖人物融為一體的這個保守聯盟,本身就是對「部族政治」的顛覆;王朝在苟延的同時,政府的權力也從滿人慢慢轉到漢人手上。
太平軍叛亂平定以後,中興名臣盡成封疆大吏,後來,淮軍漸變為練軍,練軍中著名的還有袁世凱的新建陸軍和張之洞的自強軍。地方上從財政到用人再到軍隊,都有了自己的權力,以省為單位新體制框架慢慢形成了。而「私家軍隊」這種軍閥特徵,尤其成為了「部族政治」的挑戰因素。
既然滿不馭漢,中央不馭地方,「部族政權」的戲,就漸漸有心無力。待到1911年武昌新軍擦槍走火,各省相繼宣布獨立,而袁世凱又不能完全受中央節制的時候,大清王朝終於就垮了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