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霸王出列,只與漢王決戰,漢王亦全裝甲冑,出陣答話,左右將帥簇擁,霸王大呼:「劉季!經戰數十,不曾交兵,今日務決勝負。」漢王曰:「用兵決勝,在謀不在勇,鬥智不鬥力;汝到處不過恃血氣之勇,終取橫亡,豈足為強!」霸王大怒,舉槍望刺,漢王徑奔回營,早有夏侯嬰急引兵保定,霸王揮動三軍,盡驅直入,惟見漢兵從容以對,楚兵入陣,欲憤擊,然漢兵陣行變化無常,瞻之在前,忽焉在後,欲擊而弗得見,弗見竟又遭擊,幾進幾出,不得要領,惟人馬越稀,悍勇盡失,四散奔潰,急難收拾。
霸王方知深入陣地,又聞炮聲不絕,須臾,韓信大隊人馬,蜂擁進發,如山崩海沸,潰亂之際,霸王回看兵丁,弗知截在何處,僅數千敗殘人馬,霸王衝殺而出,漢兵紛紛攘攘,兩邊退去。方回楚營,喘息少定,鐘離昧勸曰:「前有漢兵,後有韓信,各路屯兵,彭城已為漢得矣。不若徑投江東,以圖再舉。」霸王性躁,大言:「吾自起兵以來,所到扑滅,今雖兵多,料漢諸將中,再無敵手,何乃棄兵逃遁,使諸侯聞之恥笑乎!」諸將見霸王性起,再無有諫。
次日早,彭城四門盡列漢赤幟,彭城已為漢得矣,霸王遂重整戎裝,只見山頂,大旗麾動,八方圍合,霸王略無懼怯,一人敵漢將六十餘,馬未倒退,槍未點地,霸王回視楚將曰:「我今與漢交兵弱耶?諸將曰:「陛下乃戰神也!古今威武,再無可比。」霸王曰:「昔救趙之時,九戰章邯,數日未得飽食,尚獲全勝,今一日之間,何足為勞!」左右聞之,莫不駭然。然漢兵蠶食鯨吞,楚兵大亂不敵,霸王奮出重圍,無心戀戰。
韓信志在必得,然思楚八千子弟兵,相從日久,決不遽散,且憐且憫,時張良策馬往見,良手執一蕭,笑曰:「蕭者,神傳古樂也,黃帝截竹製之,長有五寸,按五行,十二干支,八音克協,以和天地,乃中呂之氣。後大舜作簫,其形參差,以像鳳翼。古善吹者,心誠則靈,樂神乃助,使簫音足以感慨人心,樂人聞之則樂,憂人間之則憂。深秋之時,草木零落,金風初動,遠鄉之人,情思最是悲切,其夜靜更闌之際,悠悠餘韻,耿耿悲聲,八千子弟不勞弓矢,自然離散。」
次日,張良焚香沐浴,靜心調息;漢按兵不與楚交戰,四邊多設戰車。霸王疑之,一連三日亦未出陣,楚軍無糧,實難支持。深秋天寒,明月清幽,韓信佈陣圍楚,張良心誠欲蕭,可謂天時、地利、人和。
眾人捱到黃昏,聞秋風颯颯,木落有聲,忽聽高山之上,順風吹下數聲蕭韻,五音牽六欲,六律操七情,清和哀切,如怨如訴,透骨入懷,感動離情;愈傷而愈感,愈 聞而愈悲;鐵石之肝腸,亦為摧裂;冰霜之節操,亦為改移;離散英雄之心,消磨壯烈之氣。張良沿山吹數十遍,漢卒亦悲,忙假聲涕泣以分心,楚營中遂人人涕 泣,個個心酸,越發悲切,不一時,各營軍士,十散八九。
二更時分,霸王披衣而起,觀望四壁,驚曰:「漢得楚乎?楚人何少也?」從將急至帳,泣曰:「遍山洞簫,吹散楚兵,陛下當同臣等衝殺,可脫此圍,不然兵微將 寡,何以御之?」霸王聞說,回帳長嘆:「天豈亡我乎?」虞姬聽罷,哽咽半晌,霸王命左右置酒,對飲數杯,歌:「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 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虞姬因而和之,曰:「漢兵已略地,四面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
及五鼓,霸王復又泣而別姬,姬曰:「願借大王寶劍,假男子,隨大王出。」霸王遂拔寶劍遞與姬,姬接劍在手,泣告曰:「妾受大王厚恩,無以為報,願一死以絕他念!」遂自刎。霸王掩面痛哭失聲,幾於墜馬,從將勸曰:「陛下當以天下為重,何自傷如此?」
霸王僅領百餘楚兵衝殺頭陣,漢王同韓信統兵分追,諸將四面圍繞,交戰數回,楚兵僅二十餘騎,勢已孤立,力不能支,惟霸王殺透重圍,急奔淮河,又走數里,遂至陰陵,迷失故道,忽見一田父,問曰:「何處可往江東?」田父指左,霸王遂往,行未一里,陷於澤中,幸賴烏騅,一躍而起,得出,又逢漢兵追趕,兜轉向城。向晚,投宿夜寢,天邊忽現一輪紅日,浮於山林,見漢王抱日翱翔,霸王急撩衣揮劍而上,被漢王迎面踢落,逕自西去。霸王忽醒,卻是一夢,張口蹙眉片刻,長嘆之。
天已平明,霸王奮殺,追襲五十里,前至烏江,霸王勒馬四望,見漢兵重重疊疊,又思昨夜夢預,低語:「天命有在,在所難逃矣。」乃大呼從騎:「吾起兵至今,凡 八歲矣,身經七十餘戰,所當者破,所擊者服,未嘗敗北,霸有天下。今困於此,此天之亡我,非戰之罪也!」又經九戰,誅漢兵千餘,眾騎皆伏。
及烏江,烏江亭長近岸相待,謂曰:「江東雖小,地方千里,大王可聚眾,東山再起。」霸王嘆曰:「天欲亡,何渡焉?八千子弟,無人可還,縱江東父老憐,何面目 見之?」亭長亟言:「勝敗乃兵家之常!」霸王見亭長久而不去,乃曰:「公為長者,此駒數年以來,所向無敵,嘗一日千里,公可牽去,見馬即見吾,亦不相 忘。」命小卒牽馬,然烏駒跳躍不從,回顧霸王頻頻,霸王見狀,涕泣弗言,馬乃長嘶數聲,一躍波心,化為烏龍,不知所往,眾人大驚,亭長亦痴呆半晌,霸王見 馬乃龍化,止泣復笑,遂拔劍自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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