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媽媽是咱哥兒們大偉的媽。那年她來加拿大探親,第一次目睹了她老的芳容。趙媽媽其實不姓趙,她兒子大偉也不姓趙,可後來我們都叫她趙媽媽,是有原因的。
那年三十兒晚上,一應狐朋狗友聚我家,會餐、看電視。老黃、老蔡、夏翁、小偉都到了。大偉最後到,沒妻沒兒,帶上了媽。長者來了,全場起立,掌聲雷動,歡迎歡迎,熱烈歡迎,歌如潮來花如海,姑娘媳婦沒您拽。
老太太大大方方,入了上座。弟兄們平時沒啥正經的,但都是孝順的主兒,敬酒的敬酒,夾菜的夾菜,把個老太太樂的喲,嘴就一直沒合上。沒多久,就有點高了。節目開始有一會兒了,輪上趙麗蓉、鞏漢林的小品。大夥兒正樂得東倒西歪呢,這邊老太太發話了,這趙什麼蓉說話是有規律滴。
啥,您老琢磨出規律來了?
是啊,老太太精神頭一振,手裡的酒杯放下了:她這個調子總是"2聲-4聲-2聲-4。。。",不信你試試,"探戈、探戈、探戈探戈走"用這個"2聲-4聲-2聲-4聲。。。",就是"痰個、痰個、痰個痰個揍(用2聲)"。弟兄們都嘀咕著,覺得。。。哎,是這個理兒呀。老太太乾脆噌的起來了,邊"痰個",邊學著趙麗蓉走了幾步,所有人都愣了,這活脫脫整個一個趙麗蓉啊,神似,形也似啊。就這麼著, "趙"媽媽的稱號從此叫開了。
趙媽媽這語言天賦是沒說的,啥都能給總結出個規律來。舉個例子吧,老太太指出,為啥南方人覺得北方話"垮" 尼,是因為北方話多用第4聲,有往下降(垮)的感覺。您聽聽這個:"關公戰秦瓊",全部四聲化,"灌貢戰沁Qiong4",就是一口山東話啊。不過,老外說中文就會第一聲,"你好"就成了"妮蒿","再見"就是"栽姦"。說得真對。
後來大偉娶了個洋人,我們就有點替老太太犯難了,中學沒畢業,她老800個漢字還沒認全活兒哪,玩洋文。。。日常能交流嗎?老太太一挺腰桿子,沒事,聽音,找規律,照著葫蘆畫瓢嘛。
不久,出了件事,老太太和媳婦兒吵了一架。這。。。,聽說老太太就會五、六個單詞,怎麼個吵法啊?大偉給敘述了一下經過:老太太一直溫良恭儉讓,後來有看不貫的地方實在忍無可忍了,就上去手把手地示範,媳婦非常反感、不敬,"^%$$(!$&(*。。。" 地沖老太太喊了一通,老太太先用中文回了幾嗓子,知道對牛彈琴,不過癮,就憋出來一段兒鷹哥拉屎:"You good, I good! You no good, I no good!" 全句就4個單詞來回用,沒動詞。你別說,這嗓子喊出去,把媳婦兒給說樂了,抱著趙媽媽又是哭又是笑,和了。
大偉夫婦新買的鎮屋蓋好了,發現了幾處毛病:水龍頭漏水、地板嘎吱響,就約了建築方來處理。他倆就揚長去歐洲旅遊了,留趙媽媽替他們盯著。
這時候趙媽媽詞彙量長了,但也就能認二十多個詞。可老太太一點兒也不怵。管子工來的那天,老太太把他領到廚房,指著水龍頭說:"Open good, close Di-Da Di-Da no good." (注意,Di-Da Di-Da 用2聲-4聲2聲-4聲更有味道)。得,人家全明白了。後來裝地板的來了,趙媽媽走了幾個舞步,指指嘎吱響的地板:"Ga-Zi Ga-Zi no good." (還是用2聲-4聲2聲-4聲啊)。
我們跟她老提起這件事時,她很得意,說後來在小區又見著那地板工了,那主兒還記得: "Ga-Zi Ga-Zi,OK?"。她老又跟我們扯了一段:也是大偉他們不在的那陣子,他們住的老房子發現了白蟻,大偉臨走時約了滅蟲公司。老太太事先問了大偉白蟻的英文,忒複雜,但音有點兒像咱那國罵TMD。滅蟲公司來前先打了個電話,看看家裡是否有人。老太太拿起電話,對方"%#!^@*。。。",一句沒聽懂,但中間聽著個音像TMD,趕緊"OK OK, TMD OK"。我後來好奇,查了字典,白蟻的英文是TERMITE,說快了真有點TMD的味道。
每次見大偉,總能聽到趙媽媽的一些英雄事跡。那天問起她老,大偉說跟老道走了。"循入空門了?""嗨,有個洋老頭,叫道格拉斯,一直追我媽,現在倆人去拉美玩兒去了。"
大偉告訴我,趙媽媽的詞彙量快上百了。但認字多了也麻煩。一天跟老道到城裡散步,老遠見著個店,門口花裡呼哨的。老道要過去看看,趙媽媽看了看店名,叫什麼什麼"LOWER MARKET"。剛學了LOWER這個詞,是更低的意思,這。。。"更低的"商店,不就是那什麼。。。下流商店?老太太心想這男人沒好玩意兒,就連說了七、八遍"NO"。老道還要過去,趙媽媽就急了,老頭兒也一頭霧水的只好作罷。後來才知道,那幾天颳大風,店名中的字母"F"給刮掉了。
我是很敬佩這位了不起的"雙語老太婆"的。前幾天與同事去四川館子吃飯,人家就問起這"四川"怎麼個發音。這個太容易了,幾年前趙媽媽就總結過的,就說"Such One"。又想起她老了,特此牛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