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狼過後,雪蓉決定好好修一下院牆,不然怕是覺也難睡了,那兩隻狼老是在眼前晃來晃去,弄得一天到晚心驚肉跳的。農村弄個錢不容易,哪裡有錢去請人修?就是修泥牆也沒有土坯啊,秋上人家都忙著托坯的時候,劉春卻忙著在家裡看書練字的,你還不能說他,說輕了,他會給你搖頭擺腦地說,‘書中只有黃金屋,書中有女顏如玉。'說重了他會跳起來大罵一頓。雪蓉整天又累又困的,哪有功夫去理他!可是事到如今雪蓉只好向人家買了一些坯塊自己砌牆了。隔壁的劉萬昌是本家哥哥,他覺得自己幫弟妹一把也是義不容辭的責任,所以得閑就過來指導一番。想不到那牆竟然砌得有模有樣,人家說還真像瓦工把式的活呢!雪蓉又從外村買了一個舊鐵門,不求好看,但求結實。這個院子就這樣落成了,那天,劉萬昌以老師的身份對那牆仔細端詳了一番說,"行,大妹子,這活幹得還真不賴,要是那狼再來,就是撞破腦袋怕是也進不來了。"他看了一會兒,嘆了口氣,"我早就對劉春說,你家的大門不行,可他心不在這兒,出了這樣的事兒,你看有多玄!"雪蓉一邊打磨著鐵門,一邊微笑,她不太愛說話,對大伯哥就更有些拘謹了。
劉萬昌的話雖然是說得輕描淡寫的,可是卻像針一樣刺痛了雪蓉的心,她記得劉春在做那個門的時候,那心可全在姜寡婦身上,哪裡像個幹活的樣子?弄一捆柳條子綁兩下,人就沒了,一會兒又在姜家後院出現了;釘兩下釘子,一扔錘子就跑了,到姜家打撲克去了。沒有牆,就是夾的那個柳條幛子也是東歪西倒,哪裡像個活!村上的人見了誰不悟嘴笑?!雪蓉是個好強的人,從小幹事就沒落在人家後頭,可是嫁了這麼個男人,有什麼辦法?也只能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了。她想著想著,淚水就一串串掉下來,"劉春啊,你就別回來了,你就在外面風流快活吧,我們娘幾個雖說苦一點,也不用人家擢脊樑骨了!""嫂子,你的信!"村委會的小辦事員興沖沖的跑過了,他知道老劉大哥好長時間沒來信了,所以一見信就馬不停蹄的跑過來。雪蓉慌忙擦一把眼睛,抬起頭來,眼睛還是紅紅的,"啊,嫂子,都想得哭了?"那孩子一邊把信遞過來,一邊取笑說,"你看,大哥夠意思吧,一次寫這麼多,真是情書啊!""你這大幹部可不能拿我這個鄉下人開心,我又沒文化,懂什麼情啊意啊的?"雪蓉笑著接過信。
小夥子把信塞到雪蓉手裡就走了,那封厚厚的信像一個巨大的天外隕石,不偏不斜地砸在雪蓉的頭上,她覺得自己剎時間就死去了:什麼都靜止了,什麼都不需要了,那狼有什麼可怕呢?如果那天自己死了該多好,就不用迎接今後的苦難了。那雙打磨鐵門的手停下來了,頭上的汗眼中的淚合在一起,把眼睛弄得酸疼。真想找個地方放聲大哭啊,可是她看看那快擦完了的鐵門,還是安下心來幹下去,她不習慣做沒頭沒尾的事情。保珍把上學的孩子打發走後,就跑過來幫忙,"雪容,你去吃飯吧,我把這些幹完!""不用了,我馬上就弄完了,我今天一點也不餓,你先去吃吧!"雪蓉頭也不回的說。"雪蓉,是不是有什麼事啊,我聽你的嗓子怎麼有點啞?"保珍的眼睛看不清,但是她覺得雪蓉不對了。"媽,你看你呀,怎麼整天疑神疑鬼的,我不是好好的嗎?"雪蓉知道老太太的心情不好,已經有好些日子不太愛吃東西了,千萬不能再給她添堵了,她要是再有什麼事,那麼這個家可就更麻煩了。所以雪容打起精神來安慰保珍。
雪蓉把那封信藏的衣襟底下,繼續幹活,其實活應該是幹完了,可是她還是在那兒擦著,放下這活上哪兒去呢?去幹什麼呢?她覺得有些驚慌失措,那封該死的信就像從她的口袋裡跳到了她的心上一樣,在她那傷痕纍纍的心中一通亂砸,過後又給她演出了無數令她悲痛欲絕的戲來,她彷彿看見那劉春坐在沙發上,手揮著一隻什麼都能寫出來的筆,奸笑著,給自己寫著一封又一封見不得人的信,旁邊還有一個細皮嫩肉的女人正給他剝著鮮果。‘劉春,你要是跟別人好,我也沒攔你呀,你幹嘛老是這樣欺負我呢?'她又落下了許多的淚。真是的,都這樣了,還活著幹什麼?總不會活不起,也死不起吧,像我這樣的人,那真是車載斗量的,少一個二個那也是無所謂的。她想起了後山下的深潭,水碧綠的,好深好乾淨,那也許是我的歸宿吧。可是孩子又怎麼辦呢,交給劉春嗎,那可是太可怕了,他還不知道會把他們弄到哪裡去呢!特別是金鵡,本來就是他的眼中釘,我這不是把她也弄死了嗎?不行,怎麼也得活下去,為了孩子,為了老人,我有的是力氣,好好幹是餓不死的。於是她的情緒又穩定下來。
"哎喲,雪蓉,你是描龍啊,還是畫鳳啊,怎麼就幹不完了呢"保珍終於忍不住了,"是個挺利索的人呀,今天怎麼磨蹭起來了?""往日不是沒有大鐵門嗎?今天有了,還不得好好打扮打扮!"雪蓉已經從那種不能自拔的苦痛中走出來了,她輕鬆的說,"弄好了門,狼進不來了,別的就都無所謂了!"雪蓉心想,你劉春有什麼了不起,你願意找誰找誰去,不信我王雪蓉離了你就混不出個人樣來,我還真不信,死了胡屠戶,就能連毛吃豬!她決定把那封信藏起來,自己不識字,也不給別人看,省得在眾人面前丟醜!其實金鵡已經能看了,可是雪蓉不想讓她看見那些不倫不類的東西。雖然劉春是一點臉也不要,但是雪蓉還是想在孩子面前給他留點面子。雪容收拾好這些,就套上牛車去地里拉玉米秸,正好是星期天,兩個大點的孩子還能幫忙。她們拉完了地裡的,又上到苞米樓子上,把晒好的老苞米都弄下了,大家就圍著搓苞米。雖然雪蓉心裏很苦,她可沒有讓孩子們看出來,還有是說有笑的給他們講故事,說笑話。"沒有爹關心的孩子們,就應該有一個好媽媽。我可不能讓孩子們傷心!"她老是這麼提醒自己,所以看上去一直是很平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