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世家》原作裡的清秋和燕西(圖)

《金粉世家》是張恨水的傳世作品之一。冷清秋的形象可以說是張恨水小說中一個比較理想的女性。在作者的其他小說裡，一些像清秋一樣美麗動人的女子在自己最初的境遇改變後，都為了地位，金錢，和自以為是的身份而自甘墮落，當了有錢人的玩物，比如，《美人恩》裡的常小南，《夜深沉》裡的劉月容，還有似水流年 >裡的米錦華. 清秋在這些女性裡可以說是最純潔淡雅，富有才華，潔身自好的一個。

清秋幼年喪父，一直與寡母相伴。她天資聰盈，飽讀詩書。大家公子金燕西初遇清秋時，她年方二八，冰清玉潔，貌美如蘭，氣質若仙，舉手投足之間，別具一番典雅，不僅如此，她還寫得一手好字。清秋讓燕西一見鍾情，再見欲罷不能。他費盡心機，不惜租下清秋的鄰舍，以種種藉口去接近清秋以討得美人歡欣。清秋才貌俱佳，如沒有燕西，她完全可以遇到一個和她資歷相當的年輕知識份子，過上夫唱婦隨的生活。然而她作為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女，雖幼習孔孟之道，但對富貴生淫逸的道理還是不能從根本上領悟。她對燕西本人始終覺得有些不合適。她也看出燕西是個游手好閑，有著紈絝習氣的花花公子，不學無術，一知半解。但她最終還是接受了燕西。因為燕西的確對她花了很多的心思，學詩作賦，求字裱畫，上至珠寶衣料，下至鞋襪搭配，真乃體貼入微。面對這樣的一片繾綣愛慕之心，她忽視了燕西人格上的缺點和他們在人生品味上的差異而最終投入了燕西的懷抱以至於未能抵擋燕西的誘惑而失身與他，從而筑下終身大錯。這裡有女孩子初戀的感動和欣喜，有對浪漫真情的嚮往，也有涉世未深的幼稚。

婚後不久，當她有了孩子，面對燕西沈迷於酒色和夜不歸家的行為，她終於意識到和燕西的差距。她明白了，燕西作為一個富家子弟，任何女性在他們的眼裡都是玩物，只是這玩物有級別之分。妻子，當然是精緻的瓷器，花了大價錢收買的，要小心輕放，擺在客廳，做冷處理。瓷器，自然冰清玉潔，也不至於給他帶綠帽子。而女朋友，才是他生活的全部樂趣所在。燕西的女友，遍佈各個階層，從名媛閨秀，小家碧玉，交際花，到戲子，應有盡有。這對清秋來說是十分難受的。但即使在清秋試圖接受燕西對女人的態度後，而燕西對她出生平寒的侮辱，才是她最大的不可忍。

燕西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紈絝子弟。他除了對父母兄弟姊妹以外，是無所顧忌的。他和一切花花公子一樣，對女人的美貌極為敏感, 他深諳女性心理，懂得如何投其所好。這為他追求清秋打下了良好的基礎。他對女性的基本準則是要看他自己的高興。在沒有得到女人的愛情之前，他不惜花重金投其所好，俯駕屈尊，然而在得到她們的愛情之後便漸起冷淡之心。他的真情也是有的，但只是短暫的纏綿。在清秋之前，他早已和大家閨秀白秀珠無所不致。在眾人眼裡早已是未婚夫婦，但他深知秀珠身出名門，心機暗藏，婚後自己難免為她所控，他在家裡已經目睹門當戶對的嫂嫂們的精明厲害和鋪張奢華，決計自己不娶大家閨秀。再加上看到清秋的美貌和單純，就毫不猶豫地拋棄了秀珠。和清秋結婚，一方面是對清秋的愛情，而另一方面是覺得清秋更適合做他的妻子，以清秋品格的素淡典雅，他知道婚後的清秋不會操縱和約束他的生活。也不會像他的嫂嫂們一樣鋪張浪費。他以為清秋會心甘情願地接受他的恩惠，作他客廳裡的玩偶。

他始料不及的是，清秋對他的行為，比他的嫂嫂們有更激烈的反抗，而那種反抗和他的嫂嫂們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嫂嫂們的嘮叨和冷嘲熱諷其實只是對哥哥們不滿的無奈發泄，也是對她們丈夫一種變相的妥協。清秋是有思想的女子，她不甘淪為和她的妯娌們一樣的闊少太太，雖懶于思考卻精明勢利，疏於閱讀卻工於算計，整天無所事事，卻總是可以在說三道四中傳遞信息，找到樂趣。她也不像嫂嫂們那樣看重金錢。清秋通過自己的婚姻遭遇而感悟了人生的真諦，富，不足以為樂，而貧不以為賤，夫婦應當是志同道和，情趣相投。與嫂嫂們的語言抗戰相反，清秋的反抗是付諸於行動的事實，是對自我尊嚴的積極維護，她意識到自己在燕西那裡得不到真正的愛情和尊重，他們的人生理想實在是南轅北轍時，她毅然選擇了和燕西的分居，乃至大火後脫離了金家。她選擇在這時脫離金家，其實還是為了顧全金家的面子，因為他們可以說她在火中喪生，而不會因為離婚而鬧得盡人皆知。出走後的她也曾想跳湖自盡，但最終因為對兒子和老母的憐憫之心而放棄此念。最後她一人靠賣字，教書和做女工獨自撫養兒子。從她後來留給金家的信中，可以看出她的心地依舊純潔美好，通情達理，善體人意。她反省了自己擇偶的不慎，試圖勸戒燕西走上一條正路，還表述了一個母親勇敢的護子之心。

清秋的離去，當然給了燕西一大打擊，但也讓他如釋重負，同時也加深了燕西對清秋的惱怒。多年以後，當他和丘惜珍女士結合，開始以電影為業後，他拍的一部影片的結尾，是大火燒死了女主人翁和她的兒子。可見這個人的用心還是很惡毒的，他寧願他們死，也不願意他們離他而去。

通過燕西的表現，不難想像，金家在以燕西為代表的一群好色驕淫之徒玩樂放縱 下的命運，只能是樹倒猢猻散，一蹶而不振。

電視劇《金粉世家》被拍成了一部唯美，浪漫的男女情愛之作。它粉飾了燕西而且部分篡改了原作。他把燕西變成了一個對愛情忠誠而心地善良的富家子弟，並且對家庭頗有責任感。燕西是因為感到清秋和歐陽的精神之愛而受到刺激，並且一部分是為了挽救家庭，才去和秀珠舊情重燃的。而秀珠兄妹成了金家的破敗的罪魁禍首，清秋只不過是個容易拿酸作醋小女子。其實歐陽母子這兩個人在原作裡是更本不存在的。這是對原作最大的篡改，把清秋這個知書達理，通過自己婚姻遭遇而痛悟人生的女性獨立形象大打了折扣。如果張恨水先生地下有知，不知會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