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生魚片

有一天回診時問她還有什麼希望做的事，她告訴我想吃生魚片……

我們所疼愛的孟蓮在二天前平靜的走了，孟蓮從發病迄今只經歷了不到二年，發病以來一直以一種無奈的平靜接受醫療的不確定性和不適。

孟蓮遭遇坎坷，來院就醫前不久先生才去世，小孩皆尚未成年。她罹患的是子宮頸癌，由於多年來都沒有定期抹片檢查的習慣，錯失了本來可能早期診斷的機會，發現疾病時已經是第四期，癌細胞已罕見的轉移到胸部皮膚上，經過合併化學及放射治療，癌症並沒有控制住，她接著接受全身性化學治療。孟蓮對化學治療反應非常強烈，每次化療以後都劇烈嘔吐，雖然已經使用當代最好的止吐藥物，仍然嘔吐不止，我們甚至考慮可能是因為心理因素，但會診精神科後情況並未能改善。她就醫初始，本就一臉愁苦，惹人不舍，治療中更形消瘦，醫護大家都極憐愛。

連續九個月進出醫院的治療中，她從無怨言，心中雖然憂愁，但只要見到醫師來診，總是露出靦腆的笑容。即使到了疾病的末期，癌細胞已經失去控制，到處蔓延，肝臟、肺部、骨骼甚至腦部都有轉移；我每次巡房，她總是在疲憊中勉力又擠出笑容。由於癌細胞的蔓延及使用大量止痛的嗎啡，她的腸道也開始阻塞而腹脹。大家都瞭解最後的時刻終將到來，她也簽署了放棄急救的同意書。

有一天回診時問她還有什麼希望做的事，她告訴我想吃生魚片。當時她腸道阻塞嚴重，根本無法進食，我們只能放在心裏。幾天後病情更為惡化，心跳開始不穩，意識也時而清醒時而沉睡。一天傍晚，護士小姐很高興的告訴我，就在當天，孟蓮突然情況好轉，神智清楚，腹脹略消，孟蓮媽媽立刻買了生魚片讓她快樂的享用，吃過生魚片，她就睡了。二天後孟蓮安詳的去世。

《聖經·路加福音》第十三章第四節耶穌說：「從前西羅亞樓倒塌了，壓死十八個人；你們以為那些人比一切住在耶路撒冷的人更有罪嗎？我告訴你們，不是的。」那麼為什麼孟蓮當得愁苦早逝？

孟蓮疲憊中的微笑仍歷歷在目，我常回想孟蓮最後的願望，是她的灑脫還是也只是她的無奈？是如袁了凡最初「一切都是命半點不由人」的無力感，還是澈悟以後的放下？當我們也走到最後的時刻，我們的期待是什麼？ 看中國網站 禁止建立鏡像網站 。

来源: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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