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煙消雲不散-身系集中營連年服苦役(中)

發表:2006-11-02 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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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礦下井分三班,每班八個小時,二十四小時不停工。我們三個排也分三班下井,相互幾呼見不到面。和在房山筑鐵路一樣,不分男女老幼、體弱殘疾,一律下井干同樣的活。比起房山工地一片狼牙鋸齒的花崗岩世界,井下的工作環境更為惡劣。除了頭頂上的小小一盞礦燈照亮的前方一小片亮處之外,都是一片黑暗。腳 下除了有鐵軌整木之外到處都是煤渣石塊,有些地方還有大片積水,隨時都可能發生意外情況。

井下的工作分掘進和採煤兩類。掘進是打眼放炮、支撐坑道和運走石渣;採煤是用鎬頭刨松煤層,用鐵掀把煤裝進斗車,運到特定的地點。我們大部分時間是干採煤的活,有時也去掘進工作面幫助運石渣。

每天上班時先穿上準備在煤層跌打滾爬的工作服,領來礦帽和礦燈,穿戴好之後坐上纜車,經過一千多米的斜井直到指定的工作層,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坑道內高一腳低 一腳地再走上幾千米,才可到達工作面。鎬頭掘煤,鐵掀鏟煤,斗車運煤,在黑暗、污濁、潮濕、缺氧的環境下,八個小時工作下來,精疲力盡,腰疼臂痛,無話 語、無談笑,只有默默的忍受。第一次從井下出來,相互看見對方滿頭滿臉黑炭染成黑鬼一樣,覺得可笑。到了政治學習發言時又多了一個說辭:雖臉染黑了,可心煉紅了。下班之後去澡堂清洗,澡池裡的水比陰溝水還髒,又黑又臭,簡直令人作嘔。思想改造交流心得時也多出一個說辭:在煤礦工人的澡池裡,洗掉的是資產階級骯髒思想,練就的是無產階級感情。隨著在煤礦勞動時日的增加,逐漸聽到本礦井和臨近礦井傳來的礦難事故,於是政治學習中就經常聽到:深挖私字一閃念,狠批膽小怕死的心裏,堅決向黨表決心,學習煤礦工人‘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如此,在當時資訊極其閉塞、官方有意封鎖消息的情況下流傳出來的大大小小 的煤礦傷亡事故,輕而易舉地在政治挂帥和階級鬥爭的高熱蒸汽下消融得無影無蹤。

四個月的煤礦井下勞動,加上遠離城市、遠離家庭,幾乎忘記了傷痛、滅絕了思考,在這集中營式的政治高壓釜中,這批知識份子已經被蒸煮、改造成像那脫水的軟木塞,塞到什麼樣的瓶口,填進什麼樣的縫隙,都會毫無反彈地 乖乖順從,服服帖帖就位,以至於在年終時,工宣隊宣布從煤礦班師回校時,人們都乾癟得沒有一絲興奮之情了。

根據毛的「五七指示」:既要學軍,還要學工、學農,還要批判資產階級。筑鐵路和下礦井可以說是「學軍」和「學工」了。新年和春節剛過,又要派發老九們去農場「學農」了。我匆匆重新安排了兩個孩子,輕裝上陣去‘學農’。

敞篷大卡車經過一個多小時的顛簸,把我們分別送到一個公社的各個生產大隊。仍然是軍事化形式組織,一個生產大隊,一個連。我們連的所在地叫範崗大隊,主要種植大糧作物,另外有部分蔬菜和奶牛。這次,我們的宿營之地是真正的牛棚,據說原來是飼養奶牛的地方,特地為我們騰出來的。干打壘土牆,門窗只是留出來的空 洞,沒有門框和窗框,更沒有門板和窗玻璃。屋頂是篾珊上鋪蓋一層茅草,地面是坑窪不平、帶有濃烈牛糞氣味的褐色土地。地上鋪了厚厚一層稻草,供大家做地 鋪。按照班排順序點名,一一自扛行李進屋,打開鋪蓋卷,一個緊挨一個鋪開各自的鋪位。就好像囚犯被押解到駐地,按號在指定的位置安置囚鋪。只是工軍宣隊沒 有給每個人編一個囚號而已。八十來人,分裡外兩排,排滿三十來米長的大牛棚。女士們就住在和牛棚相連的牲口飼料庫。

起初一個多月的工作就是 修水渠。每人一把鐵掀,在渠底挖土,一鏟一鏟扔到堤埂上,開出一條兩米寬、兩米深的主幹渠。開始大家覺得比筑鐵路、挖煤礦要輕鬆許多,幹活時也可以有點說 笑。可是時間一長,感覺就不是那麼回事了。由於動作單調,姿勢和用力都是不斷重複,很快手心生出大血泡,臂膀和腰背的疼痛越來越加劇。一天下來,大部分人上的血泡都已磨破,疼痛鑽心。沒有人宣說,至多和鄰近的人小聲交換一下,互相看看手掌。因為牽涉到接受‘再教育’的態度,看你是否決心 「磨一手老繭」「滾一身泥巴」「煉一顆紅心」,人人都是默默的忍受,咬牙頂過鑽心的疼痛。

開頭幾天,由於白天過於勞累,儘管地下陰冷潮濕, 牛棚裡的鼾聲此起彼伏,大家都還能一夜熟睡。幾天之後,手中的血泡開始轉變為老繭,臂膀疼痛稍有緩解,然而睡覺卻出現了嚴重的危機。一個人首先發現了虱 子,很快,人人都說有虱子。雖經一天精疲力盡的沈重勞動,晚間卻輾轉反側,不得入睡,或是夜間醒來就再也無法入眠。

人們開始在鑽入被窩之前脫下自己的內衣,在昏暗的燈光下抓虱子,或者勞動打歇時偎在堤埂上,在太陽下翻開身上的衣服抓虱子。此景很有些像動物園裡的猴群,只是抓到的虱子沒有送到嘴裡去,而是 用兩個指甲蓋把它碾死。不過,一不小心,抓到的虱子還未碾死又讓它逃之夭夭了。有同事打諢說:「虱子比人的本事大的多,攥在手中心也會跑得無影無蹤」。此 話有諭今之嫌,說虱子比人的本事大,是哀嘆當今的人,誰也無法逃出如來佛的手掌心。好在這次對虱子的議論非常踴躍,大家就虱子論虱子,尚未引起什麼政治災難。

有人說,虱子就是跳蚤,跳蚤是世界上跳得最高的動物,它可以跳到自身尺寸的五百至六百倍,應該登上吉利斯世界記錄。如果人也能跳得如此比例,可以輕而易舉地跳上帝國大廈的尖頂,跳過英吉利海峽。

也有人說,虱子是世界上最能挨餓的動物。如果你的衣服帶著虱子收藏到箱子裡,一年以後拿出來穿,它照樣還要吸你的血。這也可以上吉利斯記錄。

還有人說,虱子是世界上最難消滅的動物。它寄生在動物和人身上,深藏在動物的毛皮裡,人的頭髮、陰毛和內衣裡,不能噴撒敵敵畏,更不能開水燙、烈火燒,只能一個一個捉。諸位回家只有腦袋剃光頭,衣服高壓鍋煮,才可斷其繁衍。

這些老九對虱子評頭品足,見仁見智,可是誰也不提這虱子是來自牛棚,更不敢提出請求換一個地方住。那麼,虱子之災也只能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



来源:希望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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