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來,觸目驚心,一個絕症纏身的病人,在即將告別這個世界時,竟然選擇到人群密集的公交車上製造爆炸案,讓其他無辜的生命為他殉葬。這是一種怎樣的心態,當令人痛心的慘劇無可挽回地發生之後,更重要的還是要反思我們的社會保障、醫療保障體系,反思貧富懸殊、城鄉隔離、兩極分化的現狀,尋求重建社會公正、公平的可能性,而不是停留在對自殺性爆炸製造者的譴責上,這固然是一個刑事案件,同時也是一個社會事件,是社會失序、失衡的前兆,是社會矛盾惡化的一個信號。在這一意義上,福州街頭那輛被炸得支離破碎的公交車就是小小的坦尼克號,我們同在一輛車上,沒有人能夠倖免,千萬不要以為坐在小轎車裡、飛機裡就可以倖免,人類注定了要為僥倖付出沈重的代價。
二十幾年以來,單腿獨行的經濟改革確實有了長足的進展,經濟市場化已經勢不可擋,單就GDP 而言,中國儼然已是新興的經濟大國,難怪那些並不真正瞭解中國的西方媒體紛紛把目光盯住這個古老國度,才會在一片驚呼聲中將21世紀誤讀為"中國世紀",他們不知道在虛假的表面繁榮之下,這是一個怨聲遍野、危機四伏的中國,豪門權貴和貪官污吏飛揚跋扈、道德淪喪、肆無忌憚、貪得無厭地攫取了最大限度的資源。由於政治改革的嚴重滯後,沒有制約的權力必然腐敗,這是千古不易的真理。層層疊疊的監察、反貪、紀檢機構充其量也只能成為一個又一個腐敗的新源頭。當最大多數的經濟、社會資源被最小的人群瓜分,繁榮鼎盛的泱泱大國於是成了少數人的天堂,然而他們挑剩下的可憐資源已不足以支撐決億萬普通大眾的醫療保障、教育等費用,一切不幸皆由此而來。
以策士幕僚自居的康曉光曾勸說強勢群體要"有節制的掠奪",不要竭澤而漁,吃肉之餘要給求告無門的弱者留點骨頭和湯。具體到被稱為"富人俱樂部"的現行醫療保障制度,不僅農村有90% 以上人口完全沒有納入這一保障體系,即使城市人口也至少有一半被排除在外,加上城鄉醫院兩極分化,資源配置嚴重失衡,優質資源畸形地集中在個別大醫院,醫藥合謀,醫療費用大幅度攀升,到最後只有特殊官僚階層和少數富人才看得起病,佔人口比例絕大多數的10多億人根本看不起病,只能"小病拖,大病扛"。我不知道42歲的黃茂金為什麼選擇如此激烈、殃及無辜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僅僅是為了報復社會嗎?一個沒有任何醫療保障的農民,當他身患絕症、求醫無望時,一個宣稱 "以人為本" 的政府、一個正在奔向"小康"、"和諧"的社會是否盡到了責任?這些都是值得追問的大問題,遺憾的是在新聞自由的陽光還沒有照臨的大地上,我們沒有一個可以公開討論這些問題的平臺,有權者、有錢者成天沉溺在花天酒地之中,一擲萬金,"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杜甫的詩句即使放在今天仍然能打動人心。
當年,《新民報》主筆趙超構說過一句話:" 批評的材料有的是,這個社會已是百孔千瘡,我只要隨手戳一槍就是一個窟窿!" 今日之中國也可以作如是觀。當福州街頭的爆炸性傳遍華夏大地時,從當政者到一切掌握了社會最大財富的新老權貴、太子黨、富豪等強勢群體都該反躬自省,面對汪洋大海般的弱勢群體,面對世界潮流所向,如何建立起一個能夠兼顧不同社會階層的利益、相互之間可以對話的社會機制,如何保證憲法第三十五條規定的公民權俐落到實處而不是懸在紙上,確保普通民眾有表達自己意願的渠道和機會,這一切都已到了不能迴避的時候。大到河北定州血案的出現,小到這次福州的自殺性爆炸,還有層出不窮的群體事件、成千上萬的上訪隊伍……時代已到了非變不可的關頭。一條腿走路的經濟改革所能釋放的能量幾乎已釋放殆盡,如果再不啟動政治改革的按鈕,等待我們的又將是什麼?誰都無法預料